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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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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臣作者:堇谣

第7节

其实真正想问的,是——

“刘深”这个人,究竟除了“天子”这个身份外,对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意义?

思沉阁里静谧的空气,在刘深的话语里缓缓浮动。顾承念低下头不说话,仿佛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夜晚黑暗的思沉阁里,刘深看得见他眼睛里微亮的光。

“我……我不知道。”静默了良久,顾承念才缓缓地摇头,“皇上恕罪,我不明白,我想象不来,皇上不是皇上的话,天下会是什么样的天下,我……会是什么样的我。”

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

不知从何时开始,顾承念学会了逃避思考。

为什么会转变成这样的关系,其实他根本没有仔细想过,如今,更是连思考的勇气都在渐渐流失。

害怕。

顾承念从来不是豪勇之人,相比之下甚至有些畏畏缩缩。就连究竟害怕什么,他不敢去想,像只没出息的鸵鸟,一味地逃避着问题的本源。自己现在这不争气的样子若是被父亲看见,恐怕又是要挨罚了吧。

伤口渐渐好起来以后,两人接触的机会更多了,让他脸红的回忆比比皆是,那个人每天都很开心,他却在手足无措的深渊里越陷越深。自出生以来所有的常识都被一个个打破,现在的他,面对的是一个崭新得令人心悸的世界,而他却没有逃出去的方法。

更令他恐惧的是,灵魂像是被腐蚀了一般,渐渐地开始向他控制不住的方向倾斜。

顾承念强迫自己去看汉书,看野史,看看史家对佞幸的诟病,看看他们的结局。他要警醒自己,再这样下去,同样的结局,也会是自己的。

可是该如何改变呢?

他有些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习惯性的去看皇上在做什么,便看见刘深坐在书案另一侧,手肘搁在桌上支着下巴,直直的看着自己。

顾承念只觉得血往脸上涌,连忙低下头,便听见皇上笑道:“盯着你看了这么久才发觉,真让人伤心。”

刘深站起来,走到顾承念身侧,手轻轻搭上他的脖颈,低声道:“你看什么呢?我看你眉毛又拧个疙瘩,又是哪个大逆不道的家伙让书呆子愤慨了?”

顾承念庆幸自己已经合上了书,皇上不会知道他在以史为鉴,警醒自己。他尽量忽视那只在自己后颈游走的手,想扯开话题:“皇上不是在看奏折么?”

言下之意,自然是为何变成看我的眉毛了?前几日,刘深为了能多和顾承念相处,便命陈习偷偷将奏折搬了过来,说在这边批折子。当下,他轻笑一声,捏捏顾承念的脖子,道:“都怪你啊,本来我是在批折子,一不小心抬头看见你了,就想着,不知你何时会抬头看我,便一直等着。你要是早点抬头,我就不用看这么久了啊。”

错……在我吗?他有些迷茫的想着,刘深的手已经滑到他颌下,轻轻将他的头抬起来。他看着刘深凑近的脸,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怎样的一张脸,顾承念以前从来不敢细看,如今却经常以这样的角度一次次地认真端详。皇上是个很有气魄的人,这在相貌上也体现得出来,当他注视着自己时,眼神里不容置疑的感情让他不知如何是好。所有的形容词都已失效,在大脑短路的顾承念看来,没有一个字可以用来形容刘深,但若是用一个词来形容他自己的表现,他愿意用的是——失态。

“看呆了哪,书呆子。”

顾承念怔了下,眼神慌乱起来。他想错开两人的视线,但是刘深的脸贴得太近了,视野范围全是他的表情,顾承念感觉自己的脑浆大概已经沸腾,思维乱作一团,与此同时,对方的嘴唇触到了他的嘴唇。

他闭上眼睛,抓住身后的椅背。刘深捧着他的脸,俯身亲吻他。温柔而强硬的吻,时不时啮咬着他的嘴唇,舌尖探入,寻求着更进一步的缠绵。顾承念感受得到对方的占有欲,感受得到他对自己的渴望。

——可是这对他来说,却是活生生的炼狱。他的身体在享受这样的爱抚,而他的思维里除了罪恶感,竟然还有一丝隐隐的快乐。

随着亲吻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的呼吸都紊乱起来。刘深终于放开顾承念,直起身,顾承念清晰的看到他喉结上下蠕动一下,然后拽住自己的胳膊:“你起来……”

顾承念有些慌,他看得出皇上情动,但他又无法拒绝。刘深将他拉起来,搂进怀里。他看出了顾承念的紧张,他也知道,顾承念背后的伤没有痊愈,自己若是忍不住,很容易扯开伤口。想想也就算了,抱抱他解解渴就好了,然而两人身体紧贴之时,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抚摸顾承念的下|身。

顾承念短促的轻叫了一声,想后退,然而身后就是书案,他躲不了。刘深松开搂着他腰的手臂,开始解他的腰带。顾承念不敢阻止,只能用求饶一般的口吻低声道:“皇上……”

刘深褪下他的裤子,道:“你放心,我不会弄疼你的。”

顾承念不知所措的任由刘深将他脱得精|光。刘深小心搂住他,将手放在他的伤口上,然后低头去吸吮他胸前的红点。由于情动,那里已经挺立起来,刘深用舌头将那小小的肉|粒舔|弄一会儿,然后蹲了下去,没等顾承念明白他要做什么,他张开嘴,将顾承念的分|身含了进去。

“啊!——”顾承念惊叫一声,然后弯下腰去,“皇、皇上,皇上……”

这刺激太过强烈,他的腿都开始发抖,他伸手去按刘深的头,想让他吐出来,然而刘深一边吸吮着,一边抓住他的两只手,十指紧扣。

“别这样,别这样啊皇上……”被吸吮时仿佛快失禁一般的快|感,那种禁忌的快乐让他恐惧。他不由自主的往侧边挪去,终于将自己的器官从皇上的口中退了出来。然而刘深仍然紧紧捏着他的手不许他跑掉,他蹲跪在地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承念。

“顾承念,我想听你的声音啊。”他将脸埋在顾承念下|身的毛丛里,低声道:“进去的话可能会弄伤你,含着这里的话,只要你不动就没事的。”

顾承念根本说不出话来,刘深便重新噙住了他的分|身,毫不犹豫的含到了最深处。

“啊啊啊啊啊……大逆不道,大、大逆不道啊……”除了这个词,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湿热的口腔,舌头的舔|弄,他的腰间一片酥麻,只能靠在书案上,低声求告:“皇上、皇上,不要这样啊……”

他低下头去,却对上了刘深明亮的眸子,刘深一边卖力的舔|弄着,一边仰着头,看着顾承念的表情。那是怎样的眼神!顾承念在这样的视线下,神智几近崩溃,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不行……啊!啊!……啊!……”身体痉挛着,他不受控制的喊出了声,将浊|液全部喷进了刘深嘴里。刘深松了口,站起来,顾承念原本还扶着桌子喘息着,在看到皇上嘴边白色的秽|物时,惊得整个人都立即清醒了。

“啊!……”他的声音还带着哭腔,连忙慌乱的四处找唾盂,“皇、皇上,把东西吐出来……”

刘深将白色的液体吐在唾盂里,顾承念又慌忙去找茶杯:“漱漱口……”

“无妨。”刘深一把拉住要走开的顾承念,将他圈进怀里,掰着他的头看向自己,然后用大拇指轻轻按他的眼角:“呆子,怎么哭了?”

顾承念不由得伸出手,捂住眼睛。到现在,回想起刚才那一刻,他仍然很想哭。怎么说得出口,是因为快|感太强烈,才忍不住眼泪的?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有多诱人?虽然是帮你含,可我都要射♂出来了。”

听着这般淫|靡的情话,他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哭出了声。地狱,所谓的地狱,真正的地狱,就是明明万劫不复,却又让人沉浸其中。

刘深看到顾承念哭了也有些慌,忙不迭的去拍他的背:“怎么了?……别哭啊,你不喜欢,下次不这样就是了,别哭啊呆子……”

顾承念忽然挣脱刘深的怀抱,扑通跪了下去。

“皇上……微臣冒死恳求皇上,让微臣出去吧……”他将额头贴在地上,眼角发紧,眼泪滴到了地上。、再在这里住下去,他恐怕,真的要发疯了。

到家时还不到中午,顾承念从宫车里下来,竟觉得吴记药铺那褪了漆的门板如此陌生。他去宫里时什么也没带,回来自然也是一身轻松,驾车的宫人向他点头示意后调转头回去了,他在大门口目送马车转过了街角,才转身上了楼。

回到家,略略收拾收拾,到药铺里缴了租钱,就没有事做了。他在屋内愣了一会儿,又转身出了门。

走了一会儿,觉得身上有些热,才发现路上除了他,已经没有穿夹袍的人了。他在思沉阁住了一个多月,穿的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这天要回来了,就把当时进宫时穿的公服又罩上,刚才出来得急,也没有换下来,走在大街上十分地不合时宜。

不知不觉,已是深春时节。顾承念突然觉得有些恍惚,自己做了一个多月的荒唐梦,到现在竟然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繁花开似锦,垂柳抛金线,空气中是被花香浸泡过的晚春味道,而他,却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与他都没有很大的关联。

进了内城,再走一柱香的功夫,便是鸿胪寺官署。顾承念进了大门,一径往里走。其时已是正午,正是没什么人的时候,顾承念一路走来,没有碰到一个同僚。进了穿堂,正要往左拐,他却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从穿堂另一边出去,进了里院,在正屋前停下,整整衣冠,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侧厢突然有脚步声,顾承念转过头,便看见陆敬业一脸慈祥的笑容,在台阶上看着他。

“陆大人。”顾承念再一次躬身行礼。

“没有别人的时候,叫老师也可以。”

“是。”顾承念又行了个礼。“老师。”

陆敬业微笑着拈一拈自己花白的胡须。“老夫听见有动静,就猜是不是你又来行早晚礼了,没想到真是。”

这是从小留下来的习惯。顾承念在故乡时并未延师,所学尽是父亲教授。父亲崇尚儒家,便命他奉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为师,每日早起之后必要先到孔子像前行礼,之后才可去吃饭,做早课。到下午饭前亦然。来京城后拜了陆敬业为师,便每天早晚来行礼,对他来再自然不过,属于尊敬师长的必然之举,陆太傅刚开始却很惊讶,到后来拗不过他的执着,也就慢慢地习惯了。

“伤怎么样了?”

“已经大好了,多谢老师挂念。”

陆太傅点点头,道:“进来吧。”

内院西侧厢是鸿胪寺存放重要典籍卷册的地方,一排排的书架紧密排放着,中间是只容两人并肩的宽度,由于门窗朝东,如今又是正午,室内显得有些昏暗。顾承念跟着陆太傅在书架间穿行,最终在某一排前停了下来。

“这架子实在太高,老夫正琢磨着找个人来帮帮忙,你就来了。”陆敬业指指最上层,“把上面标着三百廿八的那一册拿下来。”

顾承念在老师的指挥下踩着梯子爬上去。书架年深日久,积了不少尘埃,稍一震动,灰尘扑簌簌掉下来,一不小心就会被迷了眼。老太傅看着顾承念站在梯子上,道:“不论如何,圣上真是鸿福齐天,微服出访遇到刺客,你和江淮王世子竟然都在附近。”

“学,学生其实并没起到多大的作用……”

那日看到顾承念在场的人太多,实在难以掩饰,陈习便出了个主意,让顾承念谎称自己是偶然路过。用了和刘济一样的解释,倒没有什么突兀感,加之制伏刺客的毕竟是刘济,所以他的事情提起的人并不多,只有三位王爷特意派人送了慰问的礼物,说是感激他为了皇上竭力尽忠。这让顾承念很惭愧,还好站在底下的老师看不见他此刻通红的脸。他努力平复自己情绪,小心地打开覆着厚厚一层灰的匣子,一一翻找,忽然又想起了别的事情。

“老师——”

他欲言又止,老太傅看着自己学生高处的背影,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顾承念点点头,望着手中写着“第叁佰廿捌册”的卷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刺客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刺客啊,那是个江州来的流民,因自己酗酒斗殴眠花宿柳,导致穷困交加,四处借贷不得,便蓄意作恶,在京城行刺圣上……”

这怎么可能!顾承念匆匆从梯子上下来,急切地直视陆太傅,“老师!一介流民,就算再穷凶极恶,又怎么可能会有皇上的画像,这必然——”

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说到一半的话说不下去,支支吾吾了半天,连忙低头弯腰将手中的卷册递给陆太傅。

老太傅的脸色凝重,半晌,才接过他手中的卷册,叹了口气。“你呀……聪明有余,思量不足。这也是老夫将你留在鸿胪寺的原因,因为你的思维仅仅界定于圣贤的世界里,看不到现实中政治的险恶。我告诉你,最开始负责查办此案的,是皇上的三弟武威王,初步调查后也曾知会老夫。此事确实与江淮王不无干系,但老夫建议圣上暂且不去计较。毕竟救驾的,可是江淮王的儿子啊。”

“……只是因为这样就不查了吗?”

“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没人会相信救驾的人会指派刺客来,因此,我们也没有给刘济定罪的把握。况且江淮王势力遍地都是,仅凭一个刺客的案子,根本动不了他的。”

顾承念的手攥成拳头,默不做声。

第27章二十七严师慈爱

上次在外城的记忆至今仍然清晰,顾承念想起那个在杀死刺客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心中便有一种难言的感觉。以顾承念的官职,重要场合当然无法涉足,所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江淮王的儿子。

传言他城府极深。

传言是他鼓动父亲篡位。

传言他喜欢士族廖家的大小姐,而廖家却执意要将女儿嫁入宫中,由此引发了妒意。

传言传得越来越玄,见到本人时,倒不觉得此人有什么特别之处。他长着皇族血统遗传的清秀面孔,眼睛细长微微上挑,两片薄唇如同点了胭脂,看起来倒比自己更像书生。

然而,他盯着皇上的眼神,却让顾承念很不舒服。那时他脸上还沾着刺客心口的鲜血,映得他眸子发红,淡然的目光反而让顾承念的心不自觉地揪紧。

在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他确实感受到了某种说不出的危险味道。

“江淮王的野心一天天地显露了啊……”陆敬业看着自己的学生,“老夫希望,在这把老骨头下地之前,能把一切都教授于你。我老了,无法如先帝所愿,辅佐皇上扫平一切障碍。但我可以留下一个完美的继任者,由他来完成我和先帝未达成的愿望。墨存,不要让为师失望。”

墨存是顾承念的表字,平日里,也只有老师这么叫他。他顺从地垂下头,放下心中的其他想法,诚心诚意地道:“学生谨遵老师教诲。”

“嗯。那就好。”老爷子拿着取来的书,走到靠窗的桌子边坐下来,眯着眼睛拍拍封面的薄尘,一面翻书一面道,“最近总是忙不完。千秋节快到了,这次过了生日,皇上就十八岁了,不久也该大婚了。为免届时忙乱,老夫现今可要好好看看以前大婚册后的记录,总结以后再细细计划……可累坏我这把老骨头了。”

顾承念心中一凛,不由问道:“皇上已经要大婚了吗?”

“咳,提起这事,真是愁破人的脑袋。”老太傅合上手中的书。“从很久以前开始,咱们圣上,就是说什么也不肯册妃,前些日子,御史台、中书省、尚书省的几位大人商议了几次,把谏议大夫廖大人家的千金送到了郢阳公主的□□阁,然后让公主去请皇上来坐坐,借此拉近皇上和廖家小姐的关系。皇上去了倒也好,他微服私访时居然见过廖家的千金,也着实聊了一会儿。没想到后来听说了几位大人的用意,便生气了,还说绝对不会同意。几位大人很惭愧不说,太后脸上也很不好看。我们是没一个人明白皇上到底在想什么,真是……”

顾承念沉默地听着老师的絮叨,陆太傅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他,“你也见过皇上吧?我记得你说过,你曾与皇上谈论过大婚之事,依你所见,皇上到底是为何如此?”

“这个……”顾承念垂眼看着脚下,脑中回想的全是刘深的声音。

“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也许在别人看来根本不可能成功,但是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证明我的态度。”

“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向你认真解释怎么样?”。

许久,他摇摇头。

“……学生也想不通。”

刘深与白太后在懿安宫用午膳。其实自从顾承念离宫后,刘深心里总是闷闷不乐,也不愿出来,成日只是窝在仁政殿看折子,但这日母后三番两次派人来请,他才不得不跨出仁政殿的大门。饭后用茶的时候,他仍然心不在焉,白太后则不停的絮絮叨叨。

“今年的千秋节,万不可如去年一般随意了,须得让少府监和鸿胪寺好好筹划着才行。”

刘深漫不经心的应道:“儿子知道了。”

明明看出刘深心思不在这里,白太后仍然坚持着继续说道:“千秋节后,皇上就十八岁了,该是大婚的年纪了。上次皇上见到廖家的小姐,似乎不喜欢?下次……”

“母后。”刘深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打断白太后的话,站起来道:“儿子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不能陪母后了,先走了。”

说着他便往门外走去,陈习连忙跟上,刚走到门口,便听白太后急促的喊了一声:“皇上!”

刘深回过头,看着他的母后,见她眼神坚定不可反抗,像是在审视什么。他停下脚步,却见白氏仍是欲言又止,便先开口道:“母后还有什么事?”

“深儿……”白太后紧紧盯着刘深,“你不愿意成婚,母亲从来不多问。但是如今,你回答母亲,到底……”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刘深转开视线,道,“只是不想而已。”

白太后的眼神似是不经意般从陈习脸上扫过,然而陈习躬身低着头,没有看到。“不是因为什么人?”

顾承念的脸,在那一瞬间从眼前闪过,刘深合上眼睛,又很快睁开,“母后多虑了。”他转身握住白氏的肩膀,“朕很快就会下决定,母后只等着就是了。”

“下决定?至今为止皇上拒绝了那么多合适的女儿,如今还拿这话来哄哀家?哀家看不出你有要下决定的样子,皇上,你不能……”

“太后!……”

一贯孝顺的刘深,像是突然长了刺一般,拧着脖子,拒绝再听下去。白太后被他语气里的不配合阻住,说不下去了。

“朕先走了。”

刘深一扭身便出了懿安宫,一众随从连忙跟上。白太后看着人群哗啦啦地出去,一个人在门口无声地站了很长时间。直到贴身的宫女来劝,才回去坐下,又静默了许久,道:“去磨墨,哀家要修书。”

顾承念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很平静。似乎上次的眼泪起了作用,皇上许久都没来找过他,只有陈大人还是不断的送东西到家中。伤口完全痊愈后,顾承念便不再告假,这天,他正在抄录文书,有人来传话说是陆大人找他。

“见过大人。”

“墨存啊,你来。”陆敬业坐在案前,向顾承念招手,他走过去,看到了老师手边的纸。“为师草拟了一个折子,你看看,写得如何?”

顾承念拿起来看了看,一愣,看向陆敬业:“老师,这……”

陆敬业捋一捋胡子,若有所思的道:“皇上年纪小,有些利害他不懂,作臣子的,却不能不警醒他。这次,老夫决定联合十几位大人一同上奏,不论如何,皇上该大婚了。这折子,你瞧着写得怎样?”

顾承念的眼睛从那些字上掠过,没一个看进心里去的。“学生……瞧着挺好。”

“那就好。”陆敬业捶着自己的肩膀,叹道:“人老了,才写了这个把字,风湿的老毛病又要犯了。这奏折,你帮老夫誊录出来吧。”

“是。”

顾承念笔速快,很快誊录出来,呈给陆敬业看。陆敬业看看,点头:“不错,你的字甚好。”他拿起笔来,在末尾写上“臣天恩阁大学士同平章事鸿胪寺卿正陆敬业顿首”,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顾承念。“把你的名字也写上吧。”

顾承念愣住了:“老师,什么?”

陆敬业将奏折转向他,道:“你人小官微,名字注在最末尾即可,记得中间留出空白给其他大人。”

顾承念这才明白,老师是要他联名上奏,心里除了惊讶,还有些疑惑:“学生只是小小一个书佐,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你现在是个书佐,可不代表你以后也会是。”陆敬业看着他的学生,道:“也该是让皇上注意到你的时候了。”

“……”顾承念低下头,看着那奏折。大婚,这个话题皇上是最讨厌的,他很清楚。而老师就坐在面前,看着他,问:“怎么?”

“没……没什么。”他提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又向老师行礼:“多谢老师提携。”

他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办事的屋里,一掀帘子,一声大喊把他吓了一跳。

“老顾!”

那是冯长辰一贯的大嗓门。顾承念抬起头,便冯长辰站在屋里,满脸笑容望着他。

“你看起来完全好了啊,哈哈哈。”

“庚寅!”他连忙进来,“好久不见,何时来的?”

庚寅是冯长辰的小名,他二人习惯了这样称呼。冯长辰看着他,笑问:“怎么样,天天休息惬意吗?”

明知冯长辰的问题里并无其他用意,顾承念还是不由得心虚地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是挺,挺惬意的……”

“是吧!我都快羡慕死了,我怎么就没你那么好命,碰到微服私访的皇上,不然等不得江淮王世子出手,我就能手刃了那刺客,从此让父亲和哥哥姐姐们都刮目相看,顺便再升个职……”冯庚寅滔滔不绝地说着,看了一眼顾承念,在意识到对方并不太配合的低落气场后声音渐渐低下去,愣了愣,连忙摆手。

“啊!……当然,我也不是说老顾你没能力,你本来就是文人嘛!文人的本事都是装在脑袋里的,这种打打杀杀的活儿自然是我们来做,是吧!哈哈……”

顾承念点点头。“嗯。你说的对。”

气氛僵硬下来,冯长辰谨慎地观察他的脸色,小声道:“喂喂喂……老顾你该不会生气了吧……”

顾承念静静摇头。“我怎么会生气。”

“……也是。你要是会生气,木头都能当爆竹玩了~不过一个多月没见,我有点不适应你这张苦瓜脸了,哈哈。”冯长辰又高兴起来,他找了张椅子坐下,舒展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顾承念对冯长辰的打趣很无奈却又无从辩解,他叹了口气,问:“要喝茶吗?”

“不用,你和我客气什么。”冯长辰摆了个高难度的姿势躺在椅子里。

顾承念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一面整理文件,一面问:“已经这个时候了,你怎么知道我还会来?”

“哈哈,那是因为我太了解你了老顾~我进来一看,这桌上垒了这么高。这么久没干活,你肯定会留在官署里赶工的。其实要我说,这些抄抄写写,何时做都一样,你一不要那么认真,二不要那么着急,就会过得非常轻松,如我一般~”

这就是冯氏“人生哲学”。突然发现之前皇上也有过的类似言论,怎么这个国家不论是皇上还是臣子都不把自己的职务当一回事呢!顾承念垂下肩膀,无力地辩解,“话虽如此——”

“啊!突然想起来!”冯长辰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喊一声打断了顾承念的话,鲤鱼打挺一般弹起来坐正身子,转过头,定定地瞅着顾承念。顾承念被他莫名其妙的严肃神情搞得紧张起来,不由得也跟着坐直。

“怎,怎么了?”

“其实我今日,主要是来拷问你的。”

“……拷问我?”

“哼哼,顾大人。”冯长辰一脸严肃。“自从你那日为了护驾受伤,我作为你唯一的挚友十分担心,去探望了你好几次,你还记得吧?”

哪有人自称为别人挚友的,还唯一……顾承念被这气氛搞得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只愣愣地点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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