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做什么？”秦良玉心头一跳，“我才不去。”</p>

铃铛看她别扭神色，眯眼轻笑，“姑娘这神态不对啊？是不是和庄主有什么误会了？我刚来府上便听说，在游船上的时候，庄主还替姑娘抓住了谋害姑娘的人呢！”</p>

木槿不近不远的跟在后头，两人在前头说话，她也不着急去听，只一面走，一面留心着周遭的环境。</p>

进了屋，木槿给秦良玉端上了饮子之后，就去收拾屋子里的细碎小物，或擦或重新摆放，沉默又勤快。</p>

对比起来，铃铛作为一个丫鬟。实在太活泼了。</p>

“你看看，那才是个丫鬟该有的样子，你不是丫鬟，非留在我这儿做什么？”秦良玉挑眉看着铃铛。</p>

铃铛拉了把圆凳，在她身边坐下，神秘兮兮的地上道，“我听冯捷说，你是江庄主破劫的关键，可你身边有那么多麻烦事儿，万一你真被人给算计了，他又没来得及救你，让你一命呜呼。谁来帮他破劫？”</p>

秦良玉听的茫然，“什么破劫？我？帮他？”</p>

铃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p>

“你又知道什么？”秦良玉好奇的看着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女孩子。</p>

“我知道……哎，我知道的那可多了！讲上几天几夜也讲不完啊！简单说吧，江简来呢，他以前不是个山寨头子，他被师父带回灵台山的时候已经六岁了，你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有多惨！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或是被扎的，被掐烂的，被火烫的……”</p>

铃铛说着打了个冷颤。她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肩膀。</p>

“真是惨不忍睹！如果不是他的那一张脸太好看，留着还有用的话，估摸着哪一张脸也保不住！可他性子孤僻，问他什么都不说，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说。他刚到灵台山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哑巴呢！”</p>

秦良玉听得愣住，她以为江简来自生来，就是孤高冷傲玩世不恭的。</p>

没想到他却有着那样的童年，所以他才冷漠无情，对人的性命都是一种漠视的态度吗？</p>

“你知道他为什么叫江简来吗？”铃铛忽然问道。</p>

“为什么？”</p>

“因为师父说，他是从江边捡来的，无名无姓。无依无靠，所以就叫江简来。”铃铛说完，轻叹一声。</p>

秦良玉张了张嘴，以往觉的自己可怜，怎么这会儿却觉得他远比自己更可怜。</p>

她只是才“没了”爹爹而已，可他连自己的爹娘是谁都不知道。</p>

“你说救了他的人是你师父，那你们是师兄妹吗？”秦良玉主动问道。</p>

铃铛的脸色却一时间变得尴尬古怪，“呃……怎么说呢，以前是，后来他被逐出了师门，就……就不是了。”</p>

“为什么被逐出师门？”秦良玉惊道，是上天觉得他还不够惨么？</p>

“因为他杀了大师兄。”铃铛低声说。</p>

秦良玉惊愕的说不出话来。</p>

“师父说。他命里有劫数，注定他要嗜杀成性，让他离开灵台山，在世间修行，什么时候渡劫去掉了身上的魔性，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见师父。”铃铛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桌面。</p>

秦良玉默默的看着她，半晌，“这些都是你听说的吧？你还这么小，怎么可能经历过这么多？”</p>

“哈？我小？”铃铛嘻嘻一笑，“若是算起来，我可能比你娘都大，你说我小？”</p>

秦良玉砰的拍了一下桌子。“信口胡说！我娘都三十有几了！”</p>

铃铛笑的眉眼弯弯，“我们在灵台山修行，没有年月，灵台山四季都是那个样子，仙气笼罩，四季如春，年岁什么的，对我们没有意义。”</p>

“你们是神仙啊？”秦良玉揶揄她。</p>

“倒也不算神仙，离着神仙还有好一段距离呢，不过是追寻自然之道，修身养性，尊道法自然的人。离着神仙比你们这些凡尘俗世的人。稍微近了那么一点点。”铃铛自豪又多少有那么点谦虚的说道。</p>

秦良玉垂着眼眸想了一阵子，“我不知道他有那样的过往，却用我的经历，我的眼光来评判他……也许，我该去向他道个歉，也道谢。”</p>

铃铛一听，立即点头，“姑娘是要去见江庄主了吧？快走快走，我陪姑娘一起去，免得这一路上再有小人害了姑娘去！”</p>

秦良玉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木槿，你留在房中。我们去去就回。”</p>

木槿礼仪端正的蹲身。</p>

秦良玉一路心情很复杂，她既迫切的想好好的向他道歉，又微微有些紧张。</p>

“干什么呢？咦？铃铛，你怎么来了？”竹青挡在院子外头。</p>

铃铛抬手拍在竹青头上，“什么铃铛，要叫师姐！”</p>

竹青哼了一声，“你还没我大呢，凭什么叫师姐？”</p>

“因为我入山门比你早！”铃铛哼笑。</p>

“只早了一天！”竹青气闷。</p>

“哈，早一个时辰也是早。”铃铛笑眯眯的，“庄主在不在？秦姑娘来寻他呢！”</p>

竹青对秦良玉拱了拱手，“庄主在呢，不过……”</p>

“不过什么！你真啰嗦！”铃铛说话间就要扒拉竹青大步进去。</p>

竹青却忽然使上了力气，将她拦在门外，“你知道庄主不喜欢随意被人打扰！”</p>

铃铛不理会竹青那么多，直接和他动起手来。</p>

两人身姿矫健，动作灵敏，这么比划起来，比梨园里唱武戏的武生打的还好看。</p>

“你快进去，等我收拾了这不听话的小师弟就随你进去！”铃铛纠缠住竹青，冲秦良玉说道。</p>

秦良玉心说，这样不好吧？她是来道歉的，却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p>

但看铃铛缠住竹青，也是费尽了力气。不好拂了她的好意。</p>

秦良玉提步快跑进了院子。</p>

穿过游廊，便看见江简来正在摆弄着一堆小物件儿，似乎是在调香。</p>

阿娘会调香，秦良玉见阿娘就这么摆弄过。</p>

不过江简来的东西更多，也更讲究。</p>

猛然看见一袭白衣，蒹葭玉树，出尘不染的他，想到铃铛口中的过往。秦良玉一瞬间有些恍惚，铃铛口中的江简来，和她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p>

“江庄主……”秦良玉呐呐开口。</p>

江简来摆弄着手里调香的物件，没有抬头，仿佛未曾听见一般。</p>

“对……对不起。”秦良玉别别扭扭的说道。</p>

江简来这才抬眼看她，又往她身后了一眼。</p>

隔着花墙游廊，竹青和铃铛的打斗声，并不能听见。</p>

但秦良玉觉得，他不会不知道。</p>

“为什么来道歉？”江简来缓缓问道。</p>

“那个……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受过那么多的伤害，也不知道什么命里劫数。”秦良玉皱着眉头似乎十分为难，不知该如何措辞，“以我的眼光来看你，判断你，是我欠考虑……”</p>

“可怜我啊？”江简来微微笑了笑。</p>

秦良玉一愣，不是还未出口。</p>

他便神色清冷的说道，“不需要。”</p>

秦良玉心头难受，“不是可怜。我只是来道歉的，也谢谢你。谢谢你一次又一次的救我。我不知感激，还恶言相向……”</p>

江简来专注的看着手里调香的物件儿，并不理她。</p>

“你还在生气？”秦良玉小声问道，“要不，我给你唱首歌，你别生气了？”</p>

江简来放下手中的竹夹，“好啊，唱吧。”</p>

秦良玉清了清嗓子，清唱起来。</p>

树梢上的鸟雀，也跟着喳喳的叫，叫的仿佛有节奏韵律一般。</p>

和着少女清亮的嗓音。甚是悦耳。</p>

江简来冷漠的嘴角，不由弯起微微的弧度。</p>

秦良玉瞟见他笑了，仿佛受到的鼓励，唱的越发轻快。</p>

她没瞧见他怎么动的，却忽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p>

他立在她身后，轻轻将她抱紧，他的侧脸蹭着她鬓边的碎发，他身上的松木香气，今日嗅来好似格外的好闻。</p>

秦良玉的心跳有些乱，唱歌的声音都微微带着些颤抖。</p>

“我教你吐纳调息，你没有好好练么？”江简来在她耳边温声问道。</p>

“我有好好练！”秦良玉慌忙说道，好似害怕老师查问的学生一般。</p>

江简来微笑轻哼。“既是好好练了，怎么会把让人心情变得轻快的歌，唱成让人对你心动呢？”</p>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秦良玉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p>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耳畔。</p>

她鼻翼之间全是他的气息，属于男人的气息。</p>

秦良玉胸怀里的一颗少女心，砰砰跳乱了节奏。</p>

“竹青，你……你给我等着！”铃铛的呼喝声竟传了过来。</p>

秦良玉立即挣脱江简来的怀抱，“你不生气了就好，我先告辞了。”</p>

江简来却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柔软的手。裹在他的手心里，“没事，竹青会拦住她的。”</p>

“可她是竹青的师姐呀，她会生气吧？”秦良玉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了，他俊脸的靠近，让她满心慌乱，似有期待，又懵懂畏惧。</p>

“竹青惯会哄他这个师姐开心。”江简来缓声说道。</p>

秦良玉的眼中只有他莹莹润润的朱唇，怎么可以有男人的嘴唇也好看到这个程度？美好的想让人亲尝一口。</p>

秦良玉正为自己的想法面红耳赤。</p>

江简来却忽而弯身，含住她的唇。</p>

秦良玉一惊，没过脑子，一下子把他推开。她自己如兔子一般。弹跳出几步远。</p>

“好好调息，动作已经越发敏捷了。”江简来微笑说道。</p>

秦良玉却忽而端正了脸色，认真问道，“是不是我只要好好练，不仅能只好我娘的病，也能帮你……破劫？”</p>

江简来眼眸深深的看着她，“也许是。”</p>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么？</p>

秦良玉看到他眼底深处的暗沉，看到他嘴角浮现的冷意。</p>

她忽然发觉，这个问题，她不该拿来问他。谁会希望旁人议论自己的命数呢？还是不好的劫数。</p>

“我……我会好好练的。”秦良玉待不下去，转身快步跑走。</p>

她到院门口的时候，恰看到竹青在连连作揖，给铃铛赔不是。</p>

铃铛虽高抬着下巴，看似倨傲，可她眼中却有笑意。</p>

她们回到院中不久，世子就叫人送来消息，说快快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往鹿邑。</p>

“刚开始不急不忙的，还有心思看祭司表演，怎么如今又慌张起来？”铃铛皱眉咬着指尖。</p>

秦良玉垂眸想了想，“许是鹿邑发生了什么事情，催得他们不走不行了。”</p>

“我去打听！”铃铛一听有事情，立时兴奋起来。</p>

木槿倒是一样一样开始收拾行李，什么该带，路上绝不能少的，什么不过是多余可有可无的，她样样分的清楚。</p>

铃铛回来的时候，木槿已经把行李打包的差不多了。</p>

“听说是八皇子病了。”铃铛低声说道，“所以李大人特意去请了夏大夫一家。”</p>

“不是说宸妃病了么？怎么八皇子也病了？”秦良玉嘀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