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凌厉的目光对视着，夏初七暗惊。</p>
她突然间觉得，也许在这些人里面，真正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的人，只有这个耳清目明的老皇帝。</p>
所以，他才如此坚决的想要除去她。</p>
冷冷一笑，她对上他的眸。</p>
“死有何惧只是在死之前，好歹也得有一个说法吧无端端的杀人，总会堵不出攸攸众口的。更何况，陛下不是最喜以德服人”</p>
洪泰帝沉吟着，“混账，敢要挟朕”</p>
“民女不敢，事实而已。”</p>
洪泰帝一横眸，冷笑，“你比谁都清楚，朕为什么要杀你。”说罢她瞪向那两个抖抖索索的嬷嬷，“还不动手”</p>
“是”</p>
嬷嬷一动，正殿内便哭声一片。</p>
“陛下，饶了七小姐吧。”</p>
“娘娘，饶了七小姐吧，看在爷的分上”</p>
梅子和郑二宝两个，几乎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急切地叩头求情，眼泪流了一脸。听了这撕心裂肺的哭声，贡妃的脸上明显有了动摇的表情。</p>
然而，洪泰帝见状，态度比之先前，更为坚定，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吐出。</p>
“赐、酒”</p>
那两个嬷嬷想来是做惯这些事情的，皇帝声音刚落，她两个便按住夏初七的胳膊，要将她摁倒在地。夏初七咬着牙，酒精的味道直入鼻端。只一闻，她便知道这真正是穿肠毒酒，没有半点虚的。</p>
猛地抖开手腕，她低低一喝。</p>
“陛下，娘娘，我还有一事要说。”</p>
“灌酒”洪泰帝不容她分辩，冷喝。</p>
“陛下听她说说，也许她还有话要说，也许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让她说完，让她说完”贡妃几乎要哭出来，伸手拉住洪泰帝，态度恳切的央求。</p>
洪泰帝瞥她一眼，恨其不争的咬了咬牙，终于摆手挥开了两个嬷嬷。</p>
“说。”</p>
今日过来乾清宫的情况发展，并没有如夏初七事先所料，月毓比她想象的聪明，没有入瓮，而洪泰帝要她性命的坚决，更是超乎了她的想象。</p>
瞄了月毓一眼，她缓了缓，想要拖延时间，不想轻易供出小十九来，以免往后真的把儿子给搭上了后悔。</p>
还不到关键时候。</p>
忍一忍，再忍一忍。</p>
只要再忍一忍，她便可以把那些人一网打尽了。这么告诫着自己，她不再冲动，朝贡妃毕恭毕敬地叩了一个头。</p>
“陛下，娘娘，我是有许多话想说。我生在魏国公府，长在魏国公府，生在大晏，长在大晏，自小父亲就教育我，要忠君爱国，要恪守本分”</p>
“我父亲一生为国尽忠，最终落得一个满门抄斩，我虽得以苟活，却不敢对陛下和朝廷心生怨恨。只因父亲告诫过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相信陛下，一定会还给他一个公断。可他未有等到公断，他就和全家一百多口没了命。他的位置，被他处心积虑的弟弟占去了，他为女儿选好的夫婿，也被他心怀不轨的侄女占去了，他一辈子的功劳，通通都成了旁人的垫脚石，一切化为乌有。不仅如此，他还要被扣上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从此遭万世唾弃，引千古骂名。”</p>
原本只是瞎编故事拖时间。</p>
可说起这些事，或许是牵动了夏楚原有的情绪，不知不觉，好多往事和片断不停在她的脑子里闪过，就像亲身经历过一般，扯得心脏生生疼痛。</p>
而她，这一刻仿佛不再是夏初七，而是当年那一个被抛弃的可怜虫夏楚，跪在当地，眼角含泪，声音哽咽。</p>
“我与绵泽的亲事，是陛下亲自下旨的。是故，在父亲和母亲的耳提面命下，我那时便知，我将会是他的妻室，长大了是要嫁给绵泽的，一生一世都只能是他的人。那个时候，他厌恶我，讨厌我，待我不好，我也从未有怨过他，我只一心等着，等着他回头来娶我”</p>
“我很傻，人人都说我很傻，是个傻子。只有我父亲和母亲不嫌弃我，他们说我是他们的宝贝，是世上最善良的孩子，善良的人，一定会有善报的”</p>
可她没有等到善报。</p>
一条命，终是殒在了苍鹰山。</p>
泪水顺着眼落滑落，她哑着声音低低道：“可绵泽一直未有回头，不论我怎么待他好，不论我说什么，我跪下来求他也不成，他不肯多看我一眼。他喜欢我的三姐，他是那样的喜欢，我是那样的嫉妒我不明白，他不是我的夫婿么为什么不能如我一般那时的我不懂，当一个人的感情不在时，再多的眼泪都没有价值，我一直哭，一直哭，越是哭，越是遭他讨厌”</p>
夏初七说到此处，贡妃已经听得泣不成声，就像被故事给感动了，不时拿手绢擦泪，捧场得夏初七差一点破功而笑。也捧场得洪泰帝终是忍不住了，真怕应了月毓的话夜长梦长。</p>
“善儿”</p>
一把扶住贡妃，他朝嬷嬷使眼色儿。</p>
“动手。”</p>
贡妃刚要拦，却被他狠狠抱住，挣扎不开。两个嬷嬷点点头，按住夏初七的胳膊便要灌酒。</p>
“慢着”</p>
正在这时，殿门口原本在听故事的侍卫突地被人踢倒，紧跟着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声，跟着赵绵泽进来的，有无数的东宫侍卫和皇城禁卫军，看得老皇帝老脸一脸。</p>
“皇太孙，你这是要做什么”</p>
赵绵泽在殿外，便听见了夏初七的话，只觉心如刀绞，没有回答皇帝的话，他狠狠甩开两个嬷嬷，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夏初七。</p>
“小七，你没事吧”</p>
夏初七摇了摇头，其实冷汗早已湿透了脊背。</p>
若是她刚才一个忍不住，会不会落得两头都不是人</p>
她庆幸不已。</p>
“没事就好。”</p>
赵绵泽说罢，一撩袍角，重重跪在地上。</p>
“孙儿求皇爷爷收回成命”</p>
洪泰帝面有愠怒，指着他恨声道：“你不在文华殿早朝，怎会跑到这里来了还带这么多人来，到底意欲何为”</p>
赵绵泽微微低头，“皇爷爷，孙儿是接到消息过来”看了一眼面前托盘上的酒盏，他又看了夏初七一眼，才缓缓出口。</p>
“皇爷爷，小七她并无不贞，你不要听信外人的谣言。孙儿昨日便宿在她处，她本就是我妻，我也已经与她圆房我的妻子，她贞或不贞，我自是比谁都清楚。”</p>
夏初七脑袋像被雷劈了，愣愣看他。</p>
他却不看她，再次叩头。</p>
“求皇爷爷成全。”</p>
洪泰帝恨恨咬牙，猛地拍案而起。</p>
“你一派胡言，无须替这贱妇遮掩。”</p>
赵绵泽看着他，却不肯示弱，回头一喝。</p>
“何承安。”</p>
何承安应了一声，冒着冷汗呈上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一条白绢。洁白的绢子上头，一点点落梅般的鲜红，恰如其分点缀着，任谁都知道他的意思。</p>
“皇爷爷，因你一意孤行，不肯践行婚约，还要除去孙儿的妻室，孙儿这才事急从权，先斩后奏。如今生米已煮成熟饭，请你降旨赐婚。”说到此处，他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盯住洪泰帝，“皇爷爷，为了不食言于她的父亲，皇爷爷您该应允的。”</p>
洪泰帝嘴唇微颤。</p>
“你个孽障”</p>
赵绵泽定定看他，再次重复。</p>
“求皇爷爷成全。”</p>
“朕若不成全呢你翅膀硬了，是要逼你皇爷爷了”</p>
“孙儿不敢。”</p>
“不敢”洪泰帝狠狠摔了茶盏，“朕看你敢得很啦带这样多禁卫军，这样多侍卫过来，这不是逼宫又是什么”</p>
“孙儿并无此意，请皇爷爷明鉴”</p>
“哼谅你也不敢。”</p>
二人对视着，局面僵持起来。</p>
先前洪泰帝要杀夏初七的理由是“不贞”，而如此赵绵泽非要说她没有不贞。而且，他所已与她圆房，连查验这条路都堵住了。</p>
默默攥着拳头，夏初七心跳加快。</p>
下意识的，她瞄向了月毓。</p>
不巧，月毓也正在瞄她，目光带着一抹琢磨不透的光芒，令她头皮有些发麻。</p>
难道真的失策了，月毓果然不中计</p>
二人眼神刹那的交汇之后，月毓眼看洪泰帝叹了一口气，因“有言在先”，似是拗不过他的孙儿。而贡妃更是又被夏楚给绕得七晕八晕的，显然做不了主了。虽然月毓觉得事情有些不妥，终究还是不得不走出这一步棋。</p>
“陛下，娘娘”</p>
她跪于殿中，指着夏初七。</p>
“夏楚这个狐媚子，早已不是清白之身。其实几年前在皇家狩猎场，她便已经与人私通了早就是残败之身，如何配得上皇太孙金身玉体”</p>
一听月毓提起皇家狩猎，夏初七一颗悬浮的心脏，终于落了下去。</p>
月大姐啊，你终是忍不住了。</p>
事情终于走上了她安排的轨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