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从这里射入,将洞内照亮,雪花从这里飘落,地上积满皑雪。
从这缺口再往里走,有一祭台,台上灯烛经久不灭,照着中央一口冰晶棺。鱼儿跪坐在一旁,看着冰晶棺中躺着的人的容颜,敛下眸子,心中茫然。
她被抓来这已有数日,从最初的惶惶然到如今的悲愤又无力施为,心中百念纷杂,好些
事没有时间给她细思和慢慢接受,因为任轻狂每日都会过来,她要空出心神来应付他。
任轻狂捉了她来,初时她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当是天下会武时在比武台上折了他的面子,得罪了他,所以他来找她晦气,后来见他并不下杀手,便更加确定是如此。
岂知他将她关到这山洞中来,让她给冰晶棺中的女子,她所谓的娘亲,守灵。
任轻狂所言的三宗恩怨,她的身世,她得知那一刻只觉得荒唐。自己有爹,有娘,爹在自己出世之前便已亡故,娘被山贼折磨而死,这些是实实在在的,何以他一番话就推翻了自己过往一切,岂不是可笑。
她一时不能接受,而厌离和齐天柱又受困在此,她一心想救出两人,与他们离开此地,便不理会他说的那些。
而这几日她见识过任轻狂的疯状后,更不信他的疯言。
有哪个常人会日日将一个死人当作活人来说话,给这死人梳发,爱怜温柔之状与对待属下冰冷严厉的态度判若两人,又有哪个常人会夜夜与死人同卧一张棺中。
她日日夜夜瞧着,直为咋舌。
洞外走来一人,披着貂裘大氅,皮肤白皙,双眸润黑,脚步落地无声,她向鱼儿走来,说道:现如今义父无意杀你,你何必要偷袭他,自讨苦吃。
是你。鱼儿认出她来,无月教的少主,自从她赠玉,让无月教众在成王墓下帮了他们一回,她便对此人心存感激,只是此时此刻见识到任轻狂的作为,她不愿再与无月教有过多瓜葛。
对这人,自然也是敬而远之。
从鱼儿被抓到此处,宁顾还是第一次得空来见她:是我,小鱼儿,我有名字,叫宁顾。她的声音同清酒一般,即便是柔声说话都带着几分冷意,只不过她的音色要更锐利些,似天生有那压人的威势。
鱼儿并没有答话,待得宁顾走到跟前,她取下腰间的玉佩,递还给她,说道:还你。
宁顾垂眸看着她,说道:你可以留着。
鱼儿说道:少主好意,鱼儿心领了。只是这无月教的东西,我受不起。我当初便不愿受下,后来一直没能找机会还你,不过也因此得过一次无月教出手相助,日后若是有机会,会答谢少主成王墓下相助之恩。
宁顾见鱼儿这般急不可耐的想要两不相欠,也不说什么,接过了玉佩。
宁顾缓缓走到冰晶棺前,手扶在棺上,望着里边的女子,说道:你和她真的很像,连性子也是一样的。
鱼儿没有说话。她虽不信任轻狂的话,但这事却一直在心中久久不能释怀。
缘由无他,一些事实就赤/裸裸摆在眼前那冰晶棺中躺着的女子与她如此相像!以至于说两人毫无关系,无人能信。
世间哪有这般凑巧的事。
宁顾道:往年义父为了保存她的尸身,一直将她冰封。去年好不容易从成王墓中取得冰晶棺,将她安放其中。这冰晶棺能保尸身不腐,容颜鲜活,你瞧,她是不是像活着一般。
鱼儿心想:怪不得透着一股寒气。任轻狂这人当真是疯到极致,反倒让人感叹了。
宁顾看向鱼儿,说道:义父为她发疯发狂,十六年如一日。义父与她相处时最忌人打搅,他生气的样子是很可怕的,你最好不要惹他生气,只要他不生气,你在她祭日之前,便可安然无恙。
鱼儿皱了皱眉。刚被抓来时,听了任轻狂胡言乱语说着他的过往,知晓了三家恩怨,对自己人生产生了疑惑,又不知厌离和齐天柱如何了,心中担忧,两样事掺杂在一处,心中浮躁焦急,也不待沉下心来筹划,趁着任轻狂到棺
中安睡时,取出了上生偷袭。
结果可想而知,没伤着任轻狂,自己倒是被任轻狂一掌震飞,旧伤添新伤。
她冷静下来,回想一想,也觉得自己太过莽撞了。她不过初涉武艺,如何斗得过宗师之流的任轻狂。任轻狂既然敢让她待在身旁,又怎会惧怕她忽施偷袭。
现在按宁顾的话中之意,任轻狂还不想杀了自己,至少在那冰晶棺中的女人祭日之前不会杀了自己,自己这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只是倘若什么都不做,无异于坐以待毙,也不过早死晚死的差别罢了。
鱼儿正低头苦思脱身之策,奈何手中压根没有能与任轻狂相抗的底牌,抑郁难消,忽然落下一绵软之物盖住头顶。
鱼儿抬头一看,原来是宁顾脱下了大氅盖在了她头上。宁顾半蹲在鱼儿身前,取出一只小瓶:这是治疗内伤的丹药,一日一粒。不要再鲁莽行事了。
鱼儿不解的看着她。宁顾却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如她来时一般无声。
鱼儿皱了皱眉,虽将那丹药收起了,却并不服用,她尚不能相信这人。
晚间任轻狂依旧过来这冰晶棺中与那棺中人同卧,瞧见鱼儿身上披着的大氅后,问道:顾儿来过了?
鱼儿道:嗯。
任轻狂点了点头,没有后话。
鱼儿心想:任轻狂虽喜怒无常,行为反覆,但大多时候并不为难我,反而有几分和善,提出一些小小的要求,他倒也会应,是亏了这张脸长得像那棺中女人。只是不知这和善能维持到几时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日。宁顾又来过一次,见鱼儿脸色依旧苍白,丝毫未见好转,便知她并未服药,也一眼看穿她是不信任自己,她倒也没就此说什么,只是道:你那两位朋友虽在牢中,但与义父无怨无仇,义父并没有为难他们。那两人伤势日渐好转,倒是你,届时没见到他们的面,怕是得先病倒了。
鱼儿心底一颤,宁顾一句话戳中她的命脉。
对于如今的她而言,死不可怕,生离死别才可怕。这世间她最为珍惜的,也不过是与那一行人的缘分。
鱼儿虽然动摇,但仍是说道:好着又如何,坏着又如何,终究是逃不过任轻狂的掌心。
宁顾笑了,她道:心中坚定不移,表面上却装出无可奈何妥协的样子都与她一般。
鱼儿知道她说的是谁,没做应答。
两人交谈止于此处,宁顾不多时便走了。
这补天阙内只能从那巨大的缺口向外边看看天色,这几日的天色比前段时间的好了许多,不再总是阴沉沉的。
鱼儿走到那缺口下,扬起头,一束阳光照在脸上,带着清冽的冬雪的气息,她眯着眸子朝洞口看了看。
守卫的人站得笔挺,气息绵长。这些守卫虽换了几批,但无一不是好手,以她如今的身子是斗不过的。
鱼儿又朝空中看了看,估摸着已是午时,该有侍女来送饭了。
等了许久,不见人来,反倒是听到一些异样的声响。
自从服下那千年蛇胆后,鱼儿耳力和目力大增,无不远胜常人。她侧耳一听,果然是有不一样的响声。声响越来越大,竟是有人在厮杀。
鱼儿眉头一皱,后山离无月教教坛还有些距离,但声音竟传到这边来,这前边闹出的动静可不是一般的大。
鱼儿一走近出口,那看守的两人立即扬手阻拦,那动静已经有些近了,按两人内力应当也能听到。鱼儿问道:前边这么吵,出了什么事?
这两人面无表情,只不答话,并不在意前边
发生了什么事,如两尊守门石像,一动不动。
鱼儿叹了一声,走回了洞内,依旧凝神听着外边动静。
忽听得寒风呼呼,窸窣有声。外边来了一人,行的好快,鱼儿刚听得,那人已近洞前。
功力这般高,鱼儿下意识就想到了任轻狂。果然那两看守的人唤道: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