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不休双膝跪下,望着晏归之,双眸通红,眼中的是沉沉的痛意,她道:晏族长,那些能说放下的人,并非是真如此豁达,只是未恨到深处。
应不休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自己的脖颈,白皙的脖颈正中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众人都见过,桑娆脖子上就有,那是逆鳞拔下之后会留下的伤痕。
应不悔不禁叫道:阿姊,你的逆鳞呢?
应不休垂首,眼泪默然流下,她凄然道:族长,那人并非只是应不休的亲友,她是应不休的心上人!那年我将逆鳞给了她,商议来年将她带到族中,见过族长,求族长赐婚,可没等到,没等到,除夕之夜,鲛人之族遭此横祸。
此等锥心之痛,我如何释怀?应不休双眸含泪,望着晏归之,苦痛之意似将空气都浸染,沉闷而又苦涩,众人不禁默默无言。
潮音亦是跪下,朝晏归之一拜,她道:潮音蒙族长相救,此等大恩,永世难忘,这一命系族长所救,本该珍重,勤加修炼,报效亲族,如今潮音轻贱性命,有负族长隆恩,何样惩罚,潮音都甘愿领受。
晏归之看她,说道:你只为负了我的恩请罪,却不说你复仇之事做错了。
晏杜若道:你这姑娘怎么就是想不开,如今报仇,不是跟他们过不去,实是跟你们自己过不去啊。
潮音垂在身侧的手臂双拳紧握,手指缝隙中流出血来,她道:潮音忘不了,殿下,潮音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他们剖我族人内丹,剜我族人心脉,族人被铁链拴着,被刮鳞,被扔进铁笼中,由烈火熏烤,拿我们炼油,我等也是一界生灵,纯朴良善,居于北海,虽与人界交界,却从未扰过他分毫,我等替龙族管辖海水,不让海啸侵他边民,我等见危援助,救他渔民于危难之间,可在他们眼中,我等竟犹如狗彘。潮音含泪而笑,她道:烈火之中族人拥成一团,只为保住族中老小,他们的哀嚎犹在耳畔,烈火将他们皮肤血骨烧化,每每闭眼,这些便浮在眼前。
为何我族要落得如此下场?我恨不能生啖其肉,剥骨吸髓,即便是他们死了,我也要他们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潮音又拜倒在地,匍伏在晏归之脚前,说道:潮音自知罪孽深重,但潮音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族长要如何处置,潮音都无怨言,只是那些事情都是潮音一人所为,阿姊是被潮音蛊惑,一时糊涂,跟来人界,万望族长,桑族长体怜,从轻责罚。
晏归之厉声道:此事岂是你一人兜揽的了的!
屋中沉闷,屋外蝉声更紧,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晏归之沉顿好一会儿,转言沉声问道:那日将我们引往思量宫的可是你俩。
潮音抬眸看晏归之,神色有异,稍顷,她答道:不是。
晏归之道:后宫之中不仅有皇嗣丧命,更有宫人死亡,是被吸干鲜血精元而亡,那是邪修的修炼之法,也是你俩所为?
应不休道:不敢如此。
桑娆沉声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晏归之道:可是今日与我们交手的那文昌,文偃?
潮音道:是。
晏归之道:他俩是冥界之人,如何在这天枢皇宫中,又同你相识?莫不是来帮你复仇?还有那些戍边大将,来历不明,修为深厚,你从哪里寻来助你?
莫非也是鲛人族人
潮音急道:并非如此,族长明察,此事是潮音一人的意思,族中人分毫不知。
不对。潮音低语:我已退族,已不是鲛人族人。
晏归之道:郝廷君紫薇护体,朝臣天星相互,不是什么人都伤得了的,此事觉非你一人所能为。说你心血来潮,等了百年来复仇,我亦是不信,你若不愿说何人诱你复仇,我也不逼你,只是如今放不得你了,寻事复仇之事也莫要再想。
晏归之对外叫道:月皎,月皓!
两人进来,依言封了潮音与应不休两人灵力,一左一右看守。
晏归之道:待事查明,再带你俩回妖界,按罪论处!
一行人欲要返回皇宫,路上夜色依旧,只是更深露重,越发寒凉起来。晏归之走在前头往后望了一眼,见苏风吟远远落在后面,并没有抱她的意思。
她停住了脚,等那人上前来。
苏风吟经过潮音身旁时,潮音望了她一眼,张口欲言,苏风吟纤指一竖,立在嘴前,朝她一笑,月色之下美艳不可方物。
潮音怔愣片刻,闭口不言。
苏风吟来到晏归之身侧时,晏归之不禁问道:怎么先前一言不发。
嗯?
晏归之道:潮音同应不休复仇之事。
苏风吟不答反问:你可觉得她俩复仇不该?
晏归之答说:我不是她,无法体会她心中苦痛,难作评判,只是作为一个旁人来说,只觉得她此行未免得不偿失。
苏风吟却道:她只为消恨,哪管什么得不偿失。若我是她,便是毁了整个天枢都不为过。
晏归之笑道:哪个敢惹涂山。
夜风袭来,苏风吟衣袂飘飞,乌云乱舞,她道:说不准,昔日我也曾想过让那暴君同那般臣子痛不欲生,只是仙界降下天罚,让其殒命,真是可惜
苏风吟手中不知哪摘来的一片树叶,浮在手心上,灵力涌出之际,树叶化作齑粉,随风而散,她望着飞灰散去的方向,眸光似利箭,言语如寒冰,她道:我还想将他们挫骨扬灰来着。
苏风吟将人抱起,一手轻缠她的银发,望向晏归之时眼神遽变,无比温柔,她笑道:但是呢,我想我家夫人淳良仁厚,定是不愿看到这种事,所以我也就歇了这般念头了。
晏归之笑道:胡言乱语,百年前哪来的夫人,嗯?
苏风吟笑容滞了滞,她顿了片刻,说道:我说的是如今,我想去刨了他们祖坟鞭尸。
晏归之道:胡闹。
苏风吟道:先前我若是开口定是要偏向潮音与应不休的,所以我没说话,免得惹你不高兴。
一行人回了绮阴宫中,潮音被软禁在绮阴宫内,桑娆怒火未熄,欲将应不休带到绛阳宫去,抽上她百十鞭,被苏风吟劝阻了,两人一起被留在绮阴宫中。
翌日,重岩前来拜访,几人正在堂上说话,九阳疾来,手中拿着一份卷,本欲唤晏归之,见重岩在此,虽知她是苏风吟旧友,可她也是戍边大将一员,尚不知她可不可信,思量一番,唤道:重岩将军怎的在此?
重岩起身行礼道:公主。
我与风吟久未相见,过来同她说说话。
晏归之道:公主有事?
九阳并不说话。晏归之会意,道:无妨。
九阳始将卷交予晏归之,说道:有关思量宫的记载查到了。
晏归之接过,做了记号,晏归之一摊开便是记载思量宫的那处,晏杜若好奇的凑过身子来观看,念道:天和七年,帝出游,遇殷女,出尘之姿,有大能,同游七国,屡救帝于危难之间,归天枢,拜为国师,建思量宫,同进同出,亲如一体。
再往后便没有了,所记载的不过自言片语。
晏杜若道:就这?
九阳道:独这一卷,还是后人所载。
几人沉吟,苏风吟喝着茶,说道:这字里行间听得怎么都觉得这国师与那帝王关系不一般呐。
你们说的这国师的事重岩出声,引得几人眸光移来,她一笑,道:说起这廷彦帝君与国师,我倒是听说过一段野史。
苏风吟来了兴趣,道:你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