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世子的神情还算淡定,只是他大约身体不太好,还未开口,便又轻声咳了咳。
你家公子如何说?
听见他这么问,那人看见了曙光,连忙压低了腰,恭恭敬敬道:公子道:既是来边关鼓舞士气,当与众将士同吃同住,不分彼此。一来全圣威,二来定军心。虽然清苦,然益处无穷。
虽是权宜之计,却叫他说的天花乱坠,面面俱到。只是这虽是最妥当的办法,却不能让世子觉得自己无缘无故受了冷待,故而派人来通报一声,这样一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怪到许云柯的身上。
赵林寒略微勾唇,这许云柯倒是一个人精。
你去转告探花郎,就说让他安排其他人住下吧,我自去将军营帐歇息。
传话的人忙不迭地点头,待反应过来,忽然愣住了。
世、世子?!是他有什么地方没说清楚吗?
不说他了,连赵林寒自己的小厮都愣在了原地。
赵林寒捂嘴咳了咳,故作惆怅地道:想是我身体不适,说话没了力气,连你们都听不清楚了。
小厮:
传话人:
他连忙惶恐道:世子言重了,小人这就去告诉公子。
说完,弓着腰落荒而逃。
待他回去把这件事告诉许云柯,便苦着脸道: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真的按照世子所说的做吗?
那许云柯也有些诧异,眉渐渐皱紧,沉吟起来。
长久沉默后,他点点头,道:按世子吩咐的办。
再怎么不赞同,那也是身份尊贵的南安王世子,不是他们这等人可以质疑的。
况且,在这大漠黄沙、视人命如儿戏的边关,谁还顾得及旁人,能保全自身便极为难得了。
夜色中,风声簌簌,刮走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叹息。
赵林寒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住进了将军的帐篷。
他没有带其他人,只带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带着他,也不是为了让他伺候,而是为了提醒自己,要时刻注意人设。
这次的人设同他本人的差异也太大了,没有他的存在,他的蓝条绝对是断崖式暴跌。
将军住的自然是全营最大的帐篷,周遭还有不少守卫。赵林寒下了马车,被他的小厮扶着,一路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郑然非的帐篷前。
里面没有点灯,昏暗无光。看来他被其他事绊住了,还没回来。赵林寒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忽地忆起自己还没咳嗽,便又捂嘴咳了咳,才对旁边的士兵道:送到这里就行了,有劳。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兴许是他声音太无力,语气太温柔;兴许是他眉眼太脆弱,身形太单薄,让他于心不忍。他捏紧了手中长、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赵林寒已经让小厮去掀帐篷了。眼看着他就要进去,那人终于鼓足勇气,聂喏道:世子殿下,如果可以,最好还是别住进将军帐篷。
为防其他人知道,他的声音很轻,周围的守卫都没反应。那人说完也不敢去打量赵林寒的神情,头一低,转身便走了。
赵林寒愣了愣,抬起的手都渐渐放了下来,脸上神色莫名。小厮掀开账帘,转头看他还在原地,奇怪道:世子?
莫不是临时变了主意?
赵林寒摆摆手,慢吞吞地迈进帐篷。
小厮把桌上的灯点燃,帐篷里顿时亮了起来。赵林寒扫视一周,发现这帐篷里还挺干净的,摆设也是井然有序,比他的画室还整洁。
这就有点尴尬了。
他抽抽嘴角,正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便听到小厮担心道:世子是不是身体不适?怎么面色微微泛红?
赵林寒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有些烫。
他怅然道:我这身子,吹吹风就受不住了,也不知道还能熬几天。
这话果然转移了小厮的注意力,叫他眼眶一红,也跟着感伤起来。赵林寒连忙转过头,怕自己抽动的嘴角又让他误会。
他哪里是吹风吹的,分明是刚才在帐外憋笑憋的。
小厮欲言又止,却见主子背对着自己,便知他不想听自己说话。他长长地叹一口气,抬脚走到床边,满怀心事地整理起了床铺。
这床也非常整洁,被褥干净,棉絮厚实,想来睡着也不会硌人。唯一不妥的地方就是,只有一床棉被。
小厮琢磨着,怎么也得给将军铺个地铺,这样面子上才过得去。
他这样想着,便没去惊动赵林寒,一个人自顾自地出了帐篷,留下赵林寒坐在桌边发呆。
这次的世界条件也太艰苦了,好无聊。
其实他知道,这个世界和之前也没差,他之所以觉得无聊,是因为他还没见着想见的人。
思念是遮蔽身形的云雾,一端是自己,一端是心上人。他看不见、摸不着,却在心中勾勒出了他的模样。
一缕思念一粒红豆,慢慢将空荡荡的心载满。从此走到天涯海角,心中都有了牵挂,有了重量。
愈是近,思念便愈如云烟,可念不可摸,可爱不可及。你以为是渐渐消散,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雾气一般,和呼吸浑然一体。
赵林寒抬眼看着帐外,夜色更深了。
他在哪里呢?
他也不知一个人呆了多久,忽然听闻外面一阵喧闹,随即听到了熟悉的哭声,抽抽噎噎,哭哭啼啼,还打着嗝骂人。
赵林寒:
他起身走到帘边,蹙眉朝外面看去。
一个大个子一手拎着他小厮的后领,一手提着一个木桶,脸色不善地杀了过来。
一见到他,小厮便哭得更厉害了:公子,你要为我做主啊!
赵林寒一时不想说话了,他生无可恋地看着小厮一脸倔强地对大个子拳打脚踢,口中还骂个不停,很想静静。
不过这会,他也差不多听出来是为什么事了。
也是他这个小厮主动去招惹人,向大个子要新被褥。估摸着态度不好,戳中了大个的神经,便有了现下这副情景。
大个子走近,粗声粗气地对他道:属下见过世子。回禀世子,没有多余的被褥了,只有这一桶水。条件艰苦,也只能劳世子受些委屈。
小厮愤怒道:你撒谎,你那里分明还有不少崭新的被褥,我都看见了!
大个子冷笑:我看你是眼神不好使,这眼珠子留着倒不如挖了来得好。
小厮一个气急,一抬脚就要朝他踢去,结果大个子随手一抬,就让他够不着了。
小厮的脖子都勒得通红,赵林寒叹一口气,无奈道:放他下来吧。
闻言,大个子这才重重地哼出一口气,随手一松,将他丢下。
小厮脚一崴,便要摔倒。他当即闭紧了眼,护住脸不敢抬头。可过了半天,他也没感觉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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