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电话,现实,都一样。
乔鹿深深为此着迷,想要将她安放在身边,听她答允更是欣喜不已,隔着手机笑道:明天上午九点,我去接你。
夏岚还来不及拒绝,她就说:不可以拒绝。
挂掉电话后,乔鹿收到了一个地铁站名,夏岚说九点钟在二号口等她。
翌日天晴,初冬的阳光软弱无力,湿冷的空气中沁着丝丝刺骨寒意,起了点风。
乔鹿早早来到地铁站二号口附近等待,将车内暖气开到最大风力,小小的空间里温暖如春。
临近九点,马路对面巷口拐出来一个女孩,身形纤瘦,披着过肩长发,左手提一只大木箱,右手抬着画架,身后背一个双肩包,步伐轻如燕。
夏夏。
乔鹿开门下车,视线迎着她过马路,上前接过她手中木箱,自然而然拉住她的手,往车边走。
夏岚手缩了缩,没有挣脱。
有点冷,你快上车,东西我来放。掌心触感冰凉,乔鹿怕她冷,麻利打开了后备箱,把木箱子放进去,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顺手接了画架。
夏岚犹豫片刻,乖乖点头,看向车前门和后门,突然犯了难。
坐副驾驶不妥,坐后面也不太礼貌。
不知道乔鹿有没有对象,她就这样坐副驾,对象应该会介意吧?可是坐后面,又好像把乔鹿当成了司机。
她该坐哪儿?绑在车顶上吗?
怎么了?乔鹿放好东西,盖上后备箱,见姑娘站在门边发愣,为她拉开前门,快进去,外面冷。
夏岚回过神来,小声说了句谢谢,脱下背包抱在怀里,规规矩矩上车坐好,系好安全带。
但愿不要被看穿她心中所想。
我单身。乔鹿坐下后转头笑了笑,副驾随便坐。
尴尬。
小姑娘脸有点红。
.
乔鹿独自一人住复式楼公寓,小区里面很多明星,一二三线到十八线都有,环境和位置比傅柏秋那里稍好些,但远不及时槿之家的半山庄园。
房子整体装修风格呈冷色调,黑与白的运用较多,家具线条简洁流畅,摆放位置将空间结构分割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拥挤,少一分空旷。
屋里随处可见油画作品,墙上挂着,柜子摆着,吧台靠着,每一幅都十分熟悉。
夏岚双眸透亮,心底涟漪激荡。
都是她的画。
我算是一个合格的粉头吗?背后传来慵懒轻俏的声音,夏岚缓缓转身,见乔鹿笑着朝自己走来,那笑容里有藏不住的爱慕。
她没答,弯了弯唇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任由别人如何夸奖,如何表达喜爱,夏岚从来不信,面子上礼貌周全,心里一笑置之。她以为她不需要被肯定,被喜欢,其实不然,她只是麻木太过,将那份悸动深埋在心底。
被人喜爱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而这曾经让她感到惶恐。
多年来她深信不疑,只要自己开心了就会马上倒霉,冥冥中仿佛存在某个神,如影随形地标记她,如今开心也不过转瞬即逝。
姑娘沉静内敛,含蓄羞涩,是乔鹿喜欢的模样。
想将这件易碎的珍惜品带走,藏到世人看不见的地方,再宣告她是独属于自己的珍宝。
吃过早饭了吗?乔鹿抬手,想摸摸她头发。
嗯。夏岚本能躲闪,意识到自己这样让人难堪,忙转移话题,你想画哪种肖像呢?半身或者全身?
乔鹿手悬在半空,自然而然地放下,笑容依旧:全身吧,内景。
那......可能时间要比较久。
没关系,好事多磨。
久才好,越久越好,乔鹿这么想着,私心打起了小算盘。
夏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
因为是定制,从画布颜料到光线环境,甚至创作者的情绪都非常讲究,夏岚想着自己今天状态不错,过来起个初稿没有问题。
与其说她重视自己的每一幅作品,不如说她更重视乔鹿这个客户。
她现在相信,乔鹿是真的喜欢。
但是,喜欢作品就够了,至于那天晚上所说的她这个人,听听就罢,若是当了真,就会引起她生理厌恶。
乔鹿选择的内景很简单。
她站在白框粗格子落地窗前,头发打理得整齐干净,化了淡妆,穿一件酒红色立领长袖衬衫,一条纯黑色窄腿裤,脚上一双细跟鞋,头稍歪,肩抵着窗框,一手插兜,一手执高脚杯,里面荡漾着晶莹的猩红色液体。
夏岚支着画架,坐在她正对面,每每抬眸,目光碰撞交汇,心上敏感的小细胞被电得外焦里嫩。
说这人三十岁,不看眼睛,她一定不信。
阳光落在女人头顶,额前细碎的刘海像一座紫色瀑布,直直地斜下来,阴影就打在颚边,衬得她瘦削的脸孔更加立体,五官愈发深邃。
她的眼睛是棕色,温柔笑意在里面流转,盈盈如水,仿佛随时都会溢出来,而在温柔背后,有什么埋得更深的东西如磐石般坚硬,
那是夏岚没有见过,亦没有体会过的东西,她是磁,自己是铁,每看她一眼,就要抵抗一次引力。
她轻勾着嘴角,纹路由浅渐深,拨云散雾见花开,慵懒恣意。
夏岚在看她,她在看夏岚。
姑娘近在眼前,伸手可及,乔鹿却感觉她站在千里之外,更像一抹虚幻缥缈的烟影。
她坐在那里,动着画笔,眼睛里流露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情愫,仿若神袛。
她是透明的玻璃娃娃,被阳光染上细闪的色泽,分外美丽,却一碰就会碎,不得不小心呵护。
按捺住想要触碰的冲动,就这样看着,也很好。
.
第一天,夏岚只起了初稿。
乔鹿适时提出让她住在家里,画架颜料和工具也一并放着,自己亦可以随时换上衣服摆回原造型,方便她创作。
夏岚有些犹豫。
这幅全身画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完成,可她们并不算很熟,不是可以住在一起的关系。
双倍价格,可以吗?怕姑娘不允,乔鹿如此说。
如果她足够了解夏岚,就绝不会说出这句话,但是没有如果,夏岚也明白,所以在情绪即将表现出来的那一刻,又险险地收了回去。
不用。夏岚扯起嘴角,深呼吸一口气,我可以住在这里。
画画是她的梦想。
为了不让梦想成为负担,她拼尽全力活着,顽强与病毒斗争,让自己披上正常人的外衣。
不想用画卖钱混饭,不想以画画为职业,是她为自己保留的最后尊严。
她这种人很可笑,往往最是该被嘲讽的,譬如曾经有人跟她说:饭都吃不饱,你还画什么?清高什么?
那个人错了。
是色彩拯救了她,让她活着,而不是食物。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