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远合拢袖子,将木盒盖上,递还给晏不晓:好了。今天起你不必再每日养它。等它开出花后,你再来找我。到时候再喂它一喂,便等着结果了。
晏不晓心情复杂:真人的心意,我实在无以为报。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余秋远温和道,我和庭芳先前受你们恩惠良多,做这些原本就是应该的。庭芳这个人,有时候小孩子脾气,喜欢和人唱反调。如果他说话惹你不快了,还请你和傅老板不要放在心上。你只要知道,你对他好,他对你自然也是全心相待的。
晏不晓点头:我明白。
他在傅怀仁这事上便看出来容庭芳虽然嘴硬心硬,好歹是个言而有信之人。自傅怀仁活着从魔界回来,不用余秋远说,晏不晓心中也早就已经想好,容庭芳以后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大可随便开口,只要不违公道,晏不晓都会尽力去做。
比起容庭芳身边那群只会打打杀杀的木头脑袋,正直如晏不晓,聪慧如傅怀仁,实在是可靠之人,他二人若能留在容庭芳身边,余秋远心里便很是放心。容庭芳性子不分好坏,行事亦乖张任性,说不准下一步便会做什么事来。他就应该需要两个清正的人在耳边时时提醒,以免在偏执的路上越走越远。
与晏不晓分别后,余秋远遍寻一圈无果,揣着一肚子疑惑回到金光顶,却发现苏玄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站在菩提树前,望着菩提树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着看着,伸手就要去碰菩提树
玄机。
余秋远叫住他。
苏玄机像被吓了一跳,手一缩。
他回过身,见是余秋远,放松下来,只道:师兄。
余秋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菩提树,狐疑道:你在这做什么?
苏玄机笑道:没什么。师兄寻常不是喜欢坐在菩提树下,说是这样悟道,有助于神思清明。我突然想起这事,便也想试一下。
余秋远也笑起来:试到了么?
尚未试呢,你便回来了。苏玄机说着,负手打量了一下这棵郁郁葱葱的树,有些感慨,或许,它的神思清明,只对师兄有用吧。毕竟是因为师兄在的缘故,它才如此繁茂。菩提树回馈师兄,也是当然的。
余秋远拍拍他:别胡说。随后师兄弟二人往房中走去。
我听弟子说,你去小灵峰?
嗯。找大长老。
找到了吗?
找到了。
余秋远站住脚,有些诧异:大长老变幻莫测,你找到了?
苏玄机道:正巧他今天心情好,就在小灵峰坐禅。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四处溜达着扫地。其实如果大长老扫地,那也是很好找的。毕竟没有弟子喜欢扫地,还不分时辰和地点。你若是能在厨房门口抓到一个扫着地的二八弟子,摸约是大长老没跑了。
余秋远试探道,我记得,你一直在找一个叫闻人笑的弟子,你找大长老,是和这个人有关吗?闻人笑,是容庭芳在万鹤山庄时的化名。
是。因为他和魔头名字一样,所以我不放心,一定要找一找。他们说只有大长老最后见过他,我便想去问问大长老。苏玄机负手一哂。可是大长老说,我在万鹤山庄去信蓬莱那一日,他就走了。他也不知道闻人笑去了哪里。
他猜测:或许是因为,他确实和魔头是一伙儿的,因为被我拆穿无法面对,所以在我回蓬莱前,就先行离去了?
余秋远不置可否:不过是一个弟子,来是缘来,走是缘去。就算他果真与容庭芳有关,他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蓬莱的事。既然走了,就别想了。你就当他是来去自如,原本就不是蓬莱的人。说罢一声叹,可惜我不能当面感谢他当日报信之恩。
苏玄机笑了笑,出乎意料没有答话。
金丹呢?余秋远想起了他找苏玄机的目的。
搁往常,金丹总是会马上跳出来蹭到他身边腻歪,今天却半天没个动静。余秋远有些奇怪,容庭芳不是说把金丹扔给苏玄机了吗?难道不是?他道:金丹不在你这?
苏玄机表情有些古怪。
先前是在的。
先前在的意思,是现在不在了?
苏玄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情不愿道:师兄你懂的嘛。除了你之外,谁才会叫它忘乎所以。哪怕是先前才被责骂过,下定决心不喜欢了,一转头见到人就抛到了脑后,欢天喜地迎上去。芳芳长,芳芳短,绕前绕后叫个不停。忘乎所以。
噢
余秋远有些了然:容庭芳回来了?
苏玄机颇有些怨气地看着他:师兄果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这个么,被亲师弟这么一看,余秋远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笑起来略心虚。毕竟金丹它会有如此境遇,容庭芳也占了一半责任。它会喜欢容庭芳,也是因为他的灵力叫它欢喜。天生的,就像血缘一样割舍不断,很正常。
苏玄机忿忿踏了两步,就像踏得不是地,而是容庭芳的脸。
师兄,你为什么要对魔头好?
余秋远道:他对我更好。
哪里好了!苏玄机一甩袖,风动袖动,整个人都像是盛放的白荷。他道,你是从以前就对他好。他那么凶对你,你还要替他在大洲各门派面前说话。
余秋远忍不住辩解:他不是故意凶,是因为在意的人死了,心情不好。
你看,你又帮他说话!
玄机。容庭芳既然会因为别人的生死而愤怒,岂非说明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余秋远道,他的弟子,对他来说重逾亲人,如你我一般,或许更甚。你尚且因为觉得他待我不好而不高兴,倘若我有一日死在你面前
师兄!苏玄机拔高了一些音调,旋及沉默下来,闷闷不乐道,生死之事不要胡说。你不愿意听我说他不好,我不说就是了。
他面孔素净,低眉一敛眼。余秋远这样看着,忽然就觉得师弟已然长大。他刚见苏玄机时,对方还像个小竹笋,恍然间这么久时间过去,在他不经意的时候,苏玄机已是风华俱现,可以独当一面,也能自己处理日常事务了。
玄机。余秋远忍不住轻轻叫他一声,见苏玄机看过来,方浅笑道,容庭芳再好,也没有你好。你永远是我的好师弟。
苏玄机虽然还是冷着脸,但眼里的寒意却悄悄褪了,他哼了一声,我当然要比他好。师弟和魔头怎么能比?嘀嘀咕咕半天,忍不住道,你说真的?
余秋远憋着笑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