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座皆惊,不敢置信地听老蛟继续说道:以后就由枫儿来继任北境之主。
老祖宗,三思!一急性子的老妖起身道:这孩子虽是夜家养大的,但毕竟是外族妖,怕不能服众啊!
枫儿的实力乃同辈中的佼佼者,有什么不服众的。老蛟不悦,冷哼道:难不成让你坐这境主之位?
老祖宗,恕晚辈直言!另一老妖站了起来,虽发须皆白,在老蛟面前仍旧是个小辈:想我夜氏一族能有今天的地位,着实不易,若将北境大权交由蛇族后裔,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枫儿从今天开始,正式纳入夜氏一族。老蛟竖起一根手指:更姓为夜,入我夜氏族谱。
荒唐!某位重病未愈的长老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指着连枫游气到发抖:区区蛇族,怎能入我夜氏族谱!这是玷污我蛟族的荣耀!
此言既出,厅堂内登时陷入尴尬的寂静。老蛟轻捋胡须,许久后低叹道:枫儿,按夜家的规矩办吧。
话音刚落,连枫游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再出现时已至那长老面前,微昂着头冲他笑了笑。
长老一愣,恍神的功夫就听噗嗤一声,连枫游的手臂径直洞穿了他的心口又缓缓退了出去,手臂与衣衫依旧白白净净,未染一滴鲜血。
你你长老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跌坐在椅子上抽搐了几下后没了声息。
众妖顿时大骇不已,警惕地紧盯着连枫游。但见他小步上前,笑容不减地在老蛟面前跪地叩首不语。
手法如何,像不像咱夜氏妖?老蛟垂眸,看向连枫游的头顶,低声道:再者,蛇族悉心修炼可为蛟,没什么大差。
老老祖宗英明!坐在末席的一只妖弹跳而起,脸上堆满了奉承。
其余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犹豫不决。突然,那死去的长老身上冒起了黑烟,胸口处的空洞迅速扩大,如同焚烧了起来似的眨眼化作了一摊灰烬。
众妖登时魂飞魄散,滑落座椅跪在地上参差不齐地喊道:老祖宗英明!
既然大家伙都同意了,那便这样办吧老蛟令连枫游站起,握着他的手轻叹道:枫儿啊,不要辜负曾祖的期望。明日就举办祭天礼,宣告妖界,由你正式接管北境!下去准备着吧。
是。连枫游应下后退下了,向王宫飞去。
妖王宫内一片凄清,仆妖们并不知晓这王宫的主人已然换了一只,但也隐约嗅出点不同寻常,心照不宣地闭紧嘴巴,悉心洒扫。
连枫游穿过狭长的小径,步入无人的花园。院中池水清澈见底,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来回徘徊,似鱼,却不见实体,只有个朦朦胧胧的影儿。
很多很多年前,北境本没有王宫,此处也只是个稀疏平常的小湖泊。因为离本家比较近,幼时他与夜谰经常到这里来练功。湖泊里曾有不少鱼,全被夜谰给捞光了,就地挖灶起火烤了吃。
那时他身子孱弱,烤鱼多半被夜谰逼着强入了他的肚子。赫辛夷作为仆从没资格跟他们一起练功,夜谰便会悄悄包几条鱼回去给赫辛夷开小灶,就像是一家中的长兄,无时无刻都在照看着不争气的弟弟们。
三十年前,夜谰成为北境之主,选定此地建造王宫,特意吩咐下去,不要填掉这个湖泊。于是湖泊被围成了小池塘,圈在了花园里头。
他看向水里的鱼影,莫名地笑了起来:不甘心被吃掉吗?这么多年了,依旧阴魂不散没用的,就算落了个影儿,也没什么用处。
鱼不知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单调地摇动着尾巴缓缓移动着,如同一滴跌落在清水里的墨点,慢慢化开。
连你们都落了个影儿为什么她没有呢。连枫游抬头看向某个方向,克制不住地走了过去。
还是那个仓库,守门妖已经彻底不见了。估计是受上次赫辛夷偷东西的牵连,被打发到了阎王爷那。门上栓了个硕大的门栓,与他来说只是个摆设。身形一晃穿墙而入,里头呛人的灰尘登时扑了一脸。
他咳嗽着走向角落,在一堆杂物中摸索半天,找出一个坏了半边的盒子,小心打开。里头躺着那枚镶着绿色珠子的发簪,光洁的表面上晃过一道黑影。
啪,折扇与利爪撞击在一起,折为两段。连枫游握住发簪退至三步开外,眯眼看向这暗中躲藏已久的某个身影:赫辛夷,你倒是不怕死。
你这混账骗子!赫辛夷的双眸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杀气腾腾确为一匹饿狼:主公何在!
我不知道。连枫游平静地回答道,将盒子盖上随手放至一旁。
他跟你一起去的南境,你怎会不知!赫辛夷的尖牙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尽力压低声音道:连枫游,你忘了主公对你的恩情了吗!
他被猫救走了,连曾祖都找不到他的下落,我怎会知晓。连枫游扬起嘴角,似是带了一抹讥讽:而且,他已经不是主公了。现在北境之主的位子,是我的。
什么?!赫辛夷大惊失色,一闪神的功夫,便被掐住了脖子按在地上。
陈旧的木板随着一声闷响,扬起漫天灰土。赫辛夷不甘示弱,反手扼住了他的脖颈,用力掐出五道紫痕:傻子!你现在就是老蛟的傀儡!跟个笑话似的在戏台子上丢人现眼!
那又如何,谁不是被戏文安排的呢!连枫游的指甲抠进了他的肉里,却终究没伤到他:谰哥拿错的戏本,终于被我给抢回来了。你知道什么是可怜吗,可怜就是
连枫游的声音越来越飘忽,双眼攸地泛起绿光。赫辛夷登时浑身战栗,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下意识地扭开头想闭上眼。岂料连枫游早有准备,掰着他的脑袋,双指扒开他的眼皮,猛地贴了上去。
流光乍时落入了赫辛夷的眸中,一股冲动充斥着他的全身,唤起了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野兽。他稍运妖力,抵着连枫游的腰一翻身,竟成功地反制住了他。
连枫游的喉结在他的掌中微微颤抖,脸上久违地有了些血色,却是异常的病态感。赫辛夷口干舌燥,抬起手拨开挡住他前额的长发,撞见了一对盛了泪的眸子,蓦地觉得一切都变得陌生且危险起来。他挣扎着起身想走,却被揪住领子狠命一扯,结结实实地砸了回来,登时一阵耳鸣。
温润的两瓣竹叶叼住了他的耳垂,朝露般潮湿。击碎了他最后的理智。他只能听见愈加急促的呼吸,有他自己的,也有连枫游的。蛇信子轻舐着他的喉结,带着热气吐出两个字:
抱紧我。
这真是条剧毒的蟒蛇,令他沉醉到药石无医。赫辛夷低吼一声,如同受伤的困兽,沙哑且挫败,几下扯碎了他的衣衫,闷头横冲直撞。灰尘在空中飘忽打璇,落在地上又随着震动弹跳而起,恰似湖水泛开的涟漪,黑白二鱼交织在一起,不分你我。
最后一次高昂的冲击后,杂物散落,铺天盖地地朝他们砸了下来。赫辛夷双手撑着地面尽力护住了连枫游,盖在一堆破破烂烂的画卷与布料之下,猝然清醒,眼神由迷茫转为复杂,呆呆地看着在指尖穿梭的发丝,蓦地把脸埋了进去,一抖一抖地无声地哭泣着,手则不停擦拭着连枫游脸上的虚汗以及灰土,然后将他勒得紧紧的,仿佛怕他偷偷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