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哲想,自己又何必多存了一丝侥幸。
方一哲开始又频繁联络了肖笑,如果之前给肖笑拉拢和骆卿的合作,与肖笑的密切往来是为了能让骆卿有多遇上自己的机会,那么这一次,方一哲只是好奇,骆卿究竟喜欢上了肖笑哪里?
他拉着肖笑喝酒,拉着肖笑泡吧,听着肖笑絮絮叨叨拍戏的不易,还有话意里难以察觉的和梁拾维的种种。
失落也好,心酸也好,愁苦也好,欢愉也好,肖笑虽不会明说,但透露出来的所有情绪的背后,却都彰显着有底气的少年情怀。
他有什么底气?方一哲想了又想,能想到的无非就是肖笑还有个干净的身子。他想,正是有了这副干净的身子,肖笑才能肆无忌惮地一路追着梁拾维不放手,才能对梁拾维有允诺的要求,而不需要躲在暗夜里反思自己配不配,能不能,够不够得上这个资格?
他又想,或许骆卿喜欢的不是肖笑干净的眼睛,而只是他干净的身体?
方一哲忽然就不好奇了,他心里只有嫉恨,他嫉恨肖笑能得了梁拾维的承诺,也嫉恨肖笑能得了骆卿的另眼青睐。
他从兜里掏出一粒小小的药丸,他想,有了这好东西,他就可以不用再这样辛苦地嫉恨了。
看着肖笑眼神一点点迷蒙,放空,方一哲打了电话给骆卿,让他赶紧来酒吧。
他以为骆卿看到昏迷不醒的肖笑,会对他赞许的笑。可当骆卿赶来酒吧,看着伏在桌上喊也喊不醒的肖笑,再看看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吸着烟的方一哲,他明白了。
骆卿的脸色变了,他一把夺下方一哲手里的烟,狠狠扔在桌上的酒杯里,冷冷丢下一句疯子,就走了。
方一哲从没见过骆卿会有这样激动的神情,十二年里,无论有什么事,骆卿总是淡淡的表情,哪怕是在他最动情的时候,低低的喘息声也平和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外露。
可此时,方一哲却从骆卿的脸上看到了震惊,愤怒,还有厌恶。
方一哲慌不择路地也随着骆卿追了出去。
可酒吧门外,除了是张灯结彩,满树霓虹的新年光景,哪里还寻得到骆卿的踪迹?
方一哲想,这下可好了,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遭了骆卿的嫌弃,怕是这一次没了转圜的余地。
方一哲昏昏沉沉的,怎么回的家,他也不清楚,当然更不可能想起,酒吧里还有一个被下了药的肖笑。
直到肖笑一直没上公司去,方一哲才觉出了事情不对。他让昊子打听了,知道肖笑病了。昊子说,肖哥是从大年初一开始病的,怕这一年是不大吉利了。
方一哲模模糊糊地能想清楚肖笑是为了什么病的,可又拒绝去想彻底。他安慰自己,哪会那么巧,骆卿和自己都走了,谁会知道肖笑被下了药?
直至肖笑找上了门来,言辞之间也只是担心他在梁拾维公司的股份问题,方一哲不禁惊怒,凭什么,他装好人装到了自己跟前,就是为了来告诉自己,方一哲,你不仅身子脏,心更脏吗?
原本不想给肖笑知道的那张照片,方一哲也毫无顾忌地点了开来。他知道,只有这张照片,才是压得垮肖笑的那一根稻草。
他听说肖笑夜夜泡吧不归家了,他听说肖笑游走于各路老总间乐不思蜀了,他听说肖笑夺人资源,断人前程被众人诟病了。
方一哲觉得畅快极了,什么干净不干净,都是被逼的,他不相信肖笑经了这一切,还能心思纯良到哪里去。
他知道梁拾维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早在梁拾维给他传了法院传单,逼着他贱价卖了自己的股权起,他就知道,这一次梁拾维不会放过他。
果然,梁拾维找了过来,他满身戾气,眼睛里能迸出血来。进了门,直直闯到方一哲身前,一把死命揪住了他前胸的衣襟,将他提拎离地,他恨声问:你已经给他下了药,为什么还要给他看照片?
方一哲也不惧,他抓着梁拾维的手背,问得挑衅:你生气了?你也觉得不舍得?可当初骆卿要了我去时,你为什么没有拦住我?你为什么会舍得我这么贱的去拿身子作交易?
梁拾维没提防他会扯出从前的旧事,他一愣,把方一哲重重贯在榻上:当年是你自愿的,我怎么拦你。
你当然不会拦我,梁拾维,你扪心自问,当年靠着我得了骆卿多少资金上的援助?就是那间公司,也是我问骆卿讨了钱,付的另一半的资金,不然你会那么好心让给我一半的股权?梁拾维,你敢说这不是你心里有亏吗?
我是欠了你,可你为什么要把怨气撒到无关人身上?
无关人?他哪里是无关人?我讨厌他,恨极了他。他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卖乖?他和我又有什么不同?撕去了表皮,底下的血肉一样难堪!梁拾维,你说我贱,你们都说我贱,我就要撕掉那层伪装,让你们看看,他肖笑和我一样,都只是个贱胚子。
方一哲叫得疯狂,梁拾维反倒敛了怒气,他眯着眼,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既然你要作贱,那就满足你。说完,再不看一眼方一哲,走了。
方一哲声嘶力竭吼了这么一阵,周身力气都泄尽了,他疲软地瘫在榻上,想,很好,一个一个的都来过了,一个一个地把债都清了。
还只剩了一个,骆卿。
方一哲看了看帘缝外明媚的春光,他盘算着自己都憋在家里多久了,应该要出去透透气,浪一浪了。
方一哲又开始了丰富的夜生活,频繁出入在各色俱乐部中,流连于不同的男人身边。
他认识了一个男人,眉眼间颇有些骆卿的味道,不露声色的自矜冷淡,偏又披着层温柔的皮。
方一哲挺喜欢这男的,他除了有一副讨自己欢喜的脸,还有惺惺相知的默契。
这男人像是极了解自己,每一次都能迎合得恰如其分。和他在一起,方一哲觉得舒心。
于是,方一哲不免越来越多地联系了这个男人。
直到有一天,这男人事后指着方一哲的胳膊对他说:哥,你身上好多这样的疹子,你得去瞧瞧。
方一哲颇不以为意地挠:皮疹吧。挺痒,没事儿。可还是留了个神,上了医院做了检查。
检查的报告很快就下来了,方一哲看着单子上一串英文字母时,不禁笑了。
艾滋病。
或许早在他意料之中,他没有太大的惊疑。
方一哲又开始了躲在家里的日子,他天天躺在榻上,没日没夜地睁眼看着帘外的天。
亮了,暗了,黑了,亮了。
一天又一天。
他身上的红疹越来越多,他开始发热,呕吐。常常一觉醒来,身上都盗汗得湿透。
慢慢地,他身上开始一阵阵地痛,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没日没夜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方一哲忍耐着,他给自己鼓劲,再忍忍,忍过今天,骆卿明天就会来的。
可他实在忍不了了,太疼了,疼得他连眼睛都没力气睁开。他终于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小哲?骆卿还是如常的温和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