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熙道:这是何话?太子听说你来了,正自高兴呢,这一下学,便教我来迎你。
南宫霁忙拱手称谢,便随他去了。
内殿中,众人见了南宫霁皆笑称来得巧!
南宫霁心道:在偏殿候了个把时辰,正是待到尔等散学才得进,可不巧么。一面便与太子见礼。
那几个伴读的宗亲也是熟脸,又各自揖让过,方才落座。内官奉了茶,众人便谈笑开了。
此时人多,南宫霁不便直言来意,只偶尔叹诉两句这几日来的无聊。
允熙道:你整日闲坐驿馆,可不无趣?!
南宫霁苦笑:近日天寒,自懒得出门,再说原以为不几日便要回去,方入京时已将周遭早早逛遍,因而这几日实也寻不出甚新鲜去处。言罢望了望太子,见他若有所思,心中便有些忐忑。
在座他人一时皆沉默,似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却无人敢妄语。
少倾,或是允熙有意打破这沉寂,便打趣道:先前那靳国王子入宫,吾等倒也耍得尽兴,现下少了他,倒显无趣了!依我看,便应留他多住两日,或还能再翻出些甚新鲜戏法。
话音未落,便有人嬉笑接言:此言虽不假,然他堂堂一国太子,怕你是留不住他。
允熙笑道:此言倒是,听闻那人实为靳国太子,却不知是真是假!
言罢,众人皆面带好奇望向太子,倒无人留意南宫霁面上凝滞的愕然。
太子无奈,略一沉吟,便道:此时便与尔等直道来也无妨!此人确是靳国太子,真名唤作赫留宗旻,此回乃假借庆王子之名前来!孰料朝贺那日便教朝臣认出,只为防节外生枝,于外并未言明,只是私下,此已非秘闻。
众人当下恍然,又各自笑论了一番,却殊不知在坐有人已为此惊出一身冷汗!
眼看天色不早,众人纷纷告退,南宫霁只好一道离去。所求未得时机开口,只得另做打算。
接下数日,南宫霁又几度入宫欲由太子处探听圣意,然而一则总不得机与太子独对,不便探问,二则不明太子心意,不敢唐突!因而几回入见,皆未得遂愿,心中自为懊恼。
这一日南宫霁又入宫,却闻太子抱恙,想来白走一遭,不禁郁郁,然听说太子只是偶染风寒,并无大碍,心中忽一动,便试问可否入东宫视疾!
见黄门踌躇,南宫霁忙乘四下无人,将一小包物事塞入他袖中,此实为禹弼替他所备打点用的银钱,这几日入宫,此物散得不少,成效倒也尤显。
果不其然,那黄门稍一愣怔,作势要推辞。南宫霁自不许,黄门便也知趣,不再多话,径直入内去了。片刻,笑脸迎出,但道殿下有请。
东宫前殿延和殿,乃议政之所,后殿景福殿为太子寝殿。
南宫霁入到景福殿时,见太子正半倚榻上读书。便笑道:殿下于病榻之上还不忘苦读,叫臣形秽,早知如此,臣便不来搅扰了。
越凌笑起,一扬手将书迎面丢来。南宫霁眼疾手快,急忙接住,一瞧,却是本《太平广记》(1)!
南宫霁当下嘴角一扬:我说呢,殿下原来亦非圣人!若殿下喜欢这些野史志怪的书,下回我便给你找两本好的来,保准比这《太平广记》有趣上百倍。
越凌笑道:汝又吹嘘。
南宫霁道:殿下不出宫,不知如今外间这类书早已泛滥,《太平广记》收集虽广,然世人早已读厌了。
越凌奇道:那现下民间却流传些甚么书?
南宫霁道:多不下百部,改日吾且列个书目,教殿下好生甄选。
越凌顿时眸光一亮,然转去一思,却又叹道:还是罢了,我平日里也没甚么功夫读这些个野书,再说要是教爹爹知道了。。。话只到此。
南宫霁自晓其意,便道:无妨,我只悄悄给你拿来,读罢再悄悄拿出去便是,定不教旁人知晓。
越凌闻言微微一笑,自是已动心。
时辰尚早,二人下了几局棋,南宫霁暗忖着何时开口为宜,因是心思也不在其上,连下三局皆输,越凌疑他有意相让,自没了兴致,不欲继续。
一边南宫霁见他脸色不好,只道是身子不适,想来此时机不对,自也不敢冒昧,便作戏言道:看殿下脸色不好,可是臣叨扰过久,教殿下厌烦了,如此,臣便先行离去了。言罢果真起身告辞。
越凌毕竟只是一少年,天性怕冷清,此时虽不悦,却也不愿放他离开,便道:怎会?!只是见你不甚用心,吾便也觉无趣。
南宫霁这才恍然,沉吟片刻,倒觉此是个时机,不妨先行出言一为试探!遂道:殿下莫怪,臣并非有心,只是。。。
越凌见他言语迟疑,且面露愁容,便道:你是遇上何难事了?
南宫霁摇头:倒也并非有何难为。。。只是离家日久,此刻又近年下,乃是有些。。。思家。
越凌闻言轻凝眉,似有所思。
南宫霁怕他误解,忙又补道:圣眷隆厚,我感激无地!只是离家日久,难免思亲,且家中久盼不见吾归,亦恐忧心,遂才不安!若是因此扫了殿下兴致,还望恕罪。
越凌闻言起身踱了几步,缓缓道:如此,汝何不写封家书回去一报平安?
南宫霁自知他是佯装糊涂,却还只得作淡然道:我自想写,然此时归期未定,含糊其辞又怕徒添双亲之忧,遂不知如何下笔!顿了顿,见越凌未曾答言,便一咬牙,索性挑明道:吾于汴京停留日久,确是思乡心切,然而天恩隆厚,不敢轻言辞归,只能厚颜恳求殿下垂感人情,适时为我在御前一言,可教我早日归去,以解亲忧!言罢,乃直视那人。
越凌一时愣怔,虽早知其人之意,却以为含糊其辞或可敷衍过,实未料他会直言所求,当下倒是颇为难:一面自知无力助他,一面却又不忍教他失望!只能继续含糊道:此事。。。你无须过急,依我看,爹爹乃是看重你,才多留你两日,你且。。。
本是宽慰之辞,然言未罢,却见那人面上已难掩失望之色!只得止言,心中暗叹无奈:当下且不说纵然他去求情能否如愿,便是这般擅作主张,便致教爹爹不悦,甚至动怒!此事,他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南宫霁此刻已料定太子无意替他说情,大失所望下,无心多留,便告辞出宫。说来这一回虽未说动太子相助,然也并非一无所获,由太子的躲闪迟疑来看,梁帝留他下来,或还果真别有用意!
南宫霁与禹弼相商下,觉已别无他策,只得将此讯传回成都,以令蜀王早作准备!与此同时,禹弼加紧四处奔走,希望能说动朝中几位旧友相助,化险为夷。
这两日,宫中常遣人至馆中探望,有两回传来太子口谕,请南宫霁得闲入宫!然其人此刻哪有那心思?遂皆托病推辞。岂料禹弼听闻后,却劝他前去!
南宫霁不解,道:太子并不愿助我,我三番两次入宫却有何益?
禹弼道:吾等滞留于此,不料哪天才能归蜀,太子岂能轻易得罪?他日后乃大梁之主,殿下此时与他交好,自然有益。
南宫霁先前只是有些气躁,当下听此一番话,实如醍醐灌顶!他本非愚钝之人,益弊自分得清,遂隔了一日,便依言入宫去了。
历了上回,太子待他倒还如旧,只南宫霁到底心中愁闷,甚少言语,多时只静坐听他人说笑。
太子自也留意到此,却也只得作糊涂,只在心中嗟叹。
说来南宫霁今日入宫,倒是出乎越凌意料!前两日召他,他皆婉拒,越凌知他正愁闷,遂也不计较,不想他今日却又不请自来,着实有些怪,此刻心下已然狐疑,不知他是否又如上回般,乃是另有目的!好在或是人多口杂之故,这日南宫霁只陪坐了半日,天将暗时,便随众告辞出宫,并未出何不情之请,才令越凌松去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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