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风大,便是四户紧闭,亦觉寒意侵身。于此冷僻处召见,想必是为避人!
黄门推门让进,室中依旧萦绕着丝丝寒意,看来炭炉是燃起不久。说来这津茗阁夏日里纳凉避暑倒极好,只是隆冬时节,却着实非将养之佳处!思来若非刻意求静,御驾应也不常至。
南宫霁独自品茗候了一阵,御驾才缓缓而至,恰这室中也方渐暖融!不由心道来得倒正好,乃是知晓此刻寒气已散罢,只可惜先前的凉意只教自己一人独受了!
除去外袍,那人斜倚椅中,尽显慵态,道:你怎来了?
南宫霁回道:年前未得见,今日前来,只为问一问,去年臣奉上的生辰礼可还合官家之意?
越凌一怔,暗自回想多时,却不得果,只得垂眸轻道:还可!一面却面泛赧色。
南宫霁见此,已明白了七八分,却不戳破,乃一叹,故作失意:看来此礼,官家不甚喜呵!臣年前费了三月功夫方搜寻来此物,可惜这番精力,到底是白费了!
越凌闻言似连耳根都红了。垂眸良久,细声道:这,或是吾记错了。。。那阵西关告急,吾实无心细细过目。。。
南宫霁当下倒显豁达,抚着下颌一笑:也无妨!那礼既不合官家之意,臣今日便再送上一礼,以补前憾!
凌眼诧异抬眸:何物?
目光接触间却见那人一双桃花目正传情送意,满面莫测似笑非笑。。。一时便觉额角胀痛得紧!
听完他所言,越凌凝眉片刻,倏忽拍案而起,指他鼻子骂道:南宫霁,前事方平,你竟便忘得一干二净么?
那人似也早知事会如此,乃垂手恭立:我未忘,也不敢忘!然而大丈夫无信不立,当初吾应他一求,今日若不为之言,便是失信!
越凌怒嗤:好番意气!
那人深揖下:张放此人文武双全,与其留在京中为个无足轻重的判官,不如放他西去御敌!此也是他一心之所求!乞陛下成全。
越凌冷哼:他心意既决,为何不上疏自陈?
南宫霁苦笑:区区八品判官,职微言轻!自西境烽火起至今,他上疏数十道皆如石沉大海,苦盼不得回音,遂才不得不。。。
越凌来回踱了一阵,心知他此言应是非虚,且如今西关也确乏经略之才。。。因而面色渐缓,乃一沉吟,道:此皆不过你一面之言,教朕如何轻信?
南宫霁道:陛下若存疑虑,大可宣其入对!若吾言过其实,愿担其罪!
出得津茗阁时,天已傍晚,云开日出,余晖几缕,倒也教人心生暖意。
正月方过,南宫霁便闻听张放已出渭州!一时心中不知是喜是忧。离京之时,其未尝亲来辞行,南宫霁自知是为免招是非,看来前番波折也足以令其受教。只临行传来书信一封,寥寥数语,乃为御前仗言一事告谢,然于此去,生死忧患,却只字未提!想来是不欲令他挂心。南宫霁自相信,此人今后,必有大成!
事后提起张放此人,越凌却还忿忿:此人倨傲,竟言陕西经略使周伦谋略不足,不胜边事!
南宫霁笑道:如此,官家却还遣其西去?
越凌一哼:朕只以为,其于西关时局之议,尚算有所见地。
风拂静水,涟漪道道。
南宫霁忽而起杆,一尾锦鲤簁簁而出!再回看身侧之人脸色,不知是羡是恨。一时笑意不动:因而,吾补上的此礼,官家是哂纳了?照说,张放乃我所荐,但今后筑功西陲,可也记我名下一份?
越凌转脸一嗤:但其有失,汝也担半?
西边战局虽暂缓,然局势一日不定,大梁君臣自是一日难得心安。
三月中,陕西经略使周伦上奏:羌桀遣使传信,欲言和事。于此议,朝中乃莫衷一是。越凌心下之意,自以和为上策,然戎狄素来嚚猾,易反复,又恐其欲壑难填,因而颇为踌躇。
四月,吕谘受召回京,三度复相!上纳其议,令周伦一探拓跋温之底。半月后,周伦复旨称戎狄急于乞和!
梁廷因而许羌桀使臣入京,商谈和事。
第65章毒妇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春意虽已去,然静夜风凉,对月闲庭把酒,何喟阑珊?!
越凌已记不起有多时未尝享过这等闲适。
酒至微醺,南宫霁但作挽留。
越凌道:羌桀使臣明日入京,吾尚不甚安心,今日便罢了。
南宫霁笑道:议和之事由吕公主持,官家尚有何顾虑?
越凌道:吕谘行事,自是周全,不过羌桀戎狄,出尔反尔倒也轻易,因是不敢掉以轻心。
南宫霁放下酒杯,起身踱了两步:若说顾虑。。。吕公出兰州,到底也与我有些干系。。。
越凌笑道:南宫世子也有担惊受怕之时?
南宫霁摇了摇头,转回来,一手轻落于他肩上:尝过相思苦,自是忧别离!
越凌轻垂眸:但你不欺我,孰能奈你何?!
方过酉正,一轮弦月斜挂天边。迎面清风掠过,湖中影影绰绰,此起彼伏,却是芙蕖方才现蕾。
眼看南宫府已近在咫尺,越凌笑道:这一程走来倒不觉长!
正话别,忽闻前方数声喧哗,漆蒙夜色中几道黑影一闪而过,继而便闻扑通一声,似有何物坠湖!
好在救起及时,落水的女子并无大碍。
南宫霁见过其人,心中却疑惑顿起此乃朝云身边丫鬟碧蘅!说来三更半夜,她何故徘徊在此?只她此刻浑身已湿透、又余惊未消,想来一时片刻也问不出甚,便令人将之带回。岂料这女子如何也不肯走,却又不说缘故!恰此时周淮安赶来,碧蘅一见之,愈发瑟缩啜泣不止。
淮安道:婢子半夜在外流连,定有不轨,待小的将之带回细细审问!言罢便示意左右上前拿人。
碧蘅见此竟有如临深渊之感,不自禁退了两步,一头扑倒在南宫霁脚下,连呼郎君救命!
天色已不早,且既是他人家事,越凌自也不便多问,便先行告辞。
南宫霁未曾挽留,但道了句:见笑!只看神情却颇有几分难堪。
夜色清寂,越凌沿湖蹀躞,心中不禁自叹:所谓治国齐家,世间果真无一易事!
已近三更,南宫府无人入眠。
泓安堂内,南宫霁背手而立,忽闻外间通禀陆娘子来了!
堂下跪着的女子忽而跳起慌不择路,岂料偏与入内来的朝云撞个正着。
朝云挥手一掌劈去,骂道:贱婢,竟敢私逃!
碧蘅不及躲闪,重重受了这一掌,左颊顿起几道红印。不顾疼痛,跪下苦苦哀求:婢子知错了,求娘子绕过婢子与腹中孩儿!
朝云怒不可遏,反手又是一掌:贱婢还有脸说!
够了!南宫霁冷声制止。
朝云正欲开口,那人一挥手:之后自容你分辩。转身坐回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