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沅君:
所以说,从以前,到现在,他都讨厌无情宗一辈子。
江原没兴趣在别人的坟里谈论主人的是非,总觉得背后凉嗖嗖冒着寒意。固然不论鬼神之说,却也不必要这么明目张胆犯忌讳。
他掸干净衣摆,开始重新思考出路。
这里瞧着像一个光溜溜的蛋壳。
没有一丝缝隙。
但是白晚楼既然能出去,就一定会有出口。
除非白晚楼其实在撒谎,他走的出口根本不在这里。而这个所谓的正确的路,同先前的金银玉石一样也是个障眼法。把人骗进来后,就再也出不去。
江原不指望成沅君,他仰头看着这明珠片刻,忽然觉得它所排真如日月星辰。江原眉心一皱。他说:成王,苏沐这个人,是不是很喜欢与常人不同?
成沅君道:不是不同,是有病。
江原仰着头:恐怕需要你去试一试。
成沅君道:你是说有病?
江原有些无语:这点王爷恐怕不用试。
成沅君转着扇子:哦。
须臾很快想明白了江原所指。
你说出路?
江原指过去。
正上方是一幅北斗七星图,勺柄所指,东墙有一颗明珠格外亮,再反手看去,相对应的,西墙也有一颗明珠格外亮。他们先前躺在地上对着明珠看了那么久,竟然都没发现这个端倪。大隐隐于天,也是有这个道理。
江原忖度道:但恐怕出口有诈。
按他所知白晚楼和成沅君对苏沐的了解,和江原在外面窄道中亲眼所见,苏沐是个游戏人生的人,爱好戏弄别人,尤其不按常理办事。难道进了这个地宫,就是正确的道路,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陷阱吗?他现在半个字都不敢多信。
成沅君收起美人金:我去试试。
说罢飞身直上。
江原也振袖而上,他攀附在一侧,试着去取东墙那颗最亮的明珠。果然明珠松动,能够取下。江原一将明珠取下,抚摸到一块砖似能推动,忽听成沅君道:你刚才说我有病?
江原一愣。
然后有些扶额。
八百年前的事。
便听成沅君颇有微词:小江,你这个人很不讲道理,我对你如此和善,你对我一点也不客气。白晚楼这么一个煞神,你却对他毕恭毕敬。本王还不如一把兵器吗?
江原道:你们如何能比?
说着不待成沅君反驳,只伸手用力,却听咔嗒一声。砖片朝里陷下去,忽然机关声响传来,却不是在这里。
忽听破空声。
冷箭刺目而来。
也就是江原。
闷声不吭间径自往后一仰,两支箭贴着他的脸擦过。咄一声牢牢钉在对面,正好击碎一颗明珠。能击碎明珠,它的威力可见一般。
命悬一线,江原这才背心渗起汗。看来这也不过是个机关,诱敌取命。就在他打算放弃时,却听成沅君咦一声,腾身而至西墙。
成沅君道:这里开了个小门。
江原一见,便松手离开。他一离开,那砖又落了回去。
成沅君立马说:门关了。
难道说
江原试着返回原地将那砖往上顶开。
成沅君道:又开了。
江原:
果然。
苏沐这个变态。
这里又要做选择。
成沅君道:你拿别的东西试试卡住它。
江原道:你倒是来试。
穹顶是圆的,朝下的,除了人为的推力,拿什么卡。万仞在这里倒是可以,但是等人走了以后,西墙的门仍然会关上,到时万仞只有破墙而出,也不是万全之法。
成沅君道:你再试试。
江原便推上去,果见西墙的门又打开来。
忽听成沅君道:好兄弟,你先顶一下,我随后便来。
江原尚未能反应,成沅君已如游鱼一般哧溜一声钻了进去,速度之快江原连喊都喊不及。而成沅君一进去,那门立马关得死紧。无论江原如何推这块砖石,这门都不会再动了。
也就是说,又是一扇只能从一侧开的门。就算有人能进这里,若要出去,总还得留下另一个人。这分明就是把人心当儿戏
成沅君临阵脱逃,简直就在意料之中,江原根本没有想过成沅君会讲义气。
他没有慌张。
白晚楼能随意进出,可见不需他人相助。江原不信白晚楼会骗他,成沅君既走,江原转而专心研究掌下这块砖石。
苏沐既然不走寻常路,便不能以寻常道理视之。北斗星图勺子所指之处,按理是正确的方向。但苏沐喜欢反着来,所以成沅君下意识认为相反的地方才是对的。
可若是,苏沐就要别人这样想呢?
江原心中一动,他将明珠重新嵌上去。明珠嵌上去后,此处从黯淡重新变得亮堂起来。而方才推不动的砖竟然自己滑了开来。
原来这里也是一扇门,而这扇门的机关,却是在这明珠身上。取了不行,需取了又放回去才能打开机关。但有多少人取了明珠见了生路,还晓得要将它放回去的呢。生气之余,多半是打砸的多。
历经三折,到了如今地步,饶是江原也不禁想感叹一声。怪不得成沅君能记恨十年,人心易变,但变多变少,变错了都是一个死。这个地宫的生机明晃晃摆在眼前,却是差池之间就是一条绝路。苏沐这个人,是真喜欢叫别人自己绝自己生机。
既然此地方为正路,不知道成沅君方才走的那条路会通往哪里。生机已现,此时不博更待何时。江原没有犹豫,一溜身便从此地飞身而出。
通道虽幽暗,却除了刚开始那两支箭外,再无它物。江原心中越发肯定猜测,卯足了劲一心往上,豁然间眼前顿时开朗。
他顺势落在地上,依着惯性向前两步。
风吹草动,此地正是先前白晚楼等他的地方,一丝错处都没有。也就是说,白晚楼自离开这处地宫,便一直在此地等他。没有挪过位置。
重返地宫,一无所获,反而差点被关在里面,江原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怎么样。他站在那里没有马上离开,反而招出那只小蝴蝶。
江原不用蝴蝶,蝴蝶是薛灿用的。先前被他掐死了一只,但薛灿还留了一只。幽冥蝶可作操纵傀儡用,而灵蝶既可引路,又可传讯,与薛灿遥相呼应。灵蝶既然能随意出来,想必薛灿没有走,仍在这附近不知哪里。
江原有事要问薛灿。
他喊了两声。
薛灿。
薛灿!
无人回应。
薛灿若不来,江原倒是想叫他走。薛灿既然来了,是兄弟当然要人尽其用。他的蛇没了,得叫薛灿匀两条。还有,薛灿说的一点道理也没有。
这个苏沐,根本穷得很。
连个陪葬品都没有。
半天无人相应和,江原将蝴蝶一握,一路直飞清溪峰。薛灿来不来倒不打紧,总不可能在此地见他的。白晚楼如今与他在一处,万一撞见岂非百口莫辩。
天边星如豆,竟已入夜。江原一边匆匆回清溪峰,一边想,不晓得白晚楼会不会坐在哪里等他,见他回去晚了,会不会再掐他脖子。他本来不过是想探一探路就回来,一定在白晚楼之前,哪里晓得在地宫中竟然耗费了一整日的时光。
但是江原多虑了。
屋里空空如也。
连盏灯也没有。
桌上的碗,他走时如何摆放的,如今还是如何摆放,一个边角也没动过。江原站在桌边,伸手摸了摸冷冰冰的碗沿。难道白晚楼给晏齐送了粥,就迷失在山林里,不晓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