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与情感截然相反,必将带来无休止的痛苦。正所谓怒伤肝,忧伤肺,戏志才的病,大抵来源于此。
而心病,比身体上的病痛更难医治。
崔颂想要叹息。
若是一般人碰上这样的矛盾与为难,定会选择逃避,理智与情感两者择一,戏志才却不,他既没有放弃理智屈从于情感,也没有仅仅遵循理智而逃避自我。他行事理智,同时将自己千疮百孔的心暴露在炙热的火焰上,任其烘烤,近乎惩罚性质地直面以对,直至自己燃尽。
如他这般,哪怕身上的痼疾有救治之法,又如何救得了心病
董卓府,董卓骂退吕布,正兀自生着闷气,忽闻下人禀报李儒来访。
董卓传召李儒,急声道行军之事,戏志才已提出了暂缓之法,然而城中世族人心浮动,为之奈何
烹杀大臣都不能震慑他们,还起了反效果,让畏惧他的文人怒不可遏,反抗的队伍越来越庞大,董卓心累不已,觉得自己头顶的毛掉了不少。
李儒道若无组织者,这些文士不过一盘散沙,如今之际,是投石问路,找出那暗中策划、意欲不轨之人。
怎么个投石问路法
李儒抬头笑道太师以为,荀公达荀攸如何
第65章投石问路
董卓在脑中搜刮了一圈,才在记忆的角落找到荀公达的大名。
没办法,树敌太多,反对他密谋刺杀他当面指着鼻子骂已经冲冠一怒朝他拔剑砍来的人可以绕着长安城来回十几圈,荀攸作为其中一名可疑对象,被他丢给下属后,转头就忘。要不是荀家是大家族,荀攸本人也小有名气,他还真不能想起荀公达是哪一号人物。
那荀攸还未认罪
言行举止,坦然自若。吃得好,睡得好。
竟是这么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董卓讶异道,莫非他当真不曾谋划刺杀之事要真是这样,不如再关个几天就把他放了
现在他在士人那边的压力很大,如果放了荀攸,或许能改善他的处境。
主公听我一言。李儒道,荀公达是否无辜,就目前的局势而言,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是荀家人,除却死去的慈明荀爽,他是如今长安城内唯一的荀氏子,在文人中拥有一定的声望,这便够了。
文优的意思是
不管荀公达有无刺杀主公之意,与荀公达一同被捕的何颙现已自杀,我们手上掌握了何颙谋逆的证据,便可强行拖荀公达下水。怎么处置荀公达,还不是主公一句话的事李儒正襟危坐,只要师出有名,那些文人纵然再恼再恨,也无法在此事上道主公一句不是。而主公,可借着荀公达,找出这些逆贼幕后的策划者。
董卓有些意动,口中却道然而以戏志才的意思,荀公达此人本太师是万万动不得的。
戏志才的谋划,主公只可听其一半。
董卓不豫道这是何意,这戏焕不是你推荐的吗
李儒并没有被董卓的脸色吓到,他镇定地为自己辩解儒敬佩志才的谋略,因此向主公引荐他,可惜志才一切皆好,唯独除了一点太容易心软,行事间便多了几分束手束脚。
戏志才不愿动荀公达,一是太过谨慎,怕再引起士人那边的反弹;二是惜才,不愿主公再杀有识之士。然,借荀公达问路,利大于弊,志才必然心知这点,不过是不愿为之罢了。
曾面不改色劝说董卓毒杀少帝的李儒再进谏言,大丈夫,谋划大业,岂能妇人之仁
董卓哈哈大笑好说得好还是文优知我心意
李儒这才道何况荀公达此人表现得太过泰然,我让狱卒在他眼前处置受刑之人,日日严刑拷打,在瘆人的惨叫声中,荀公达竟面不改色,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若他确实无辜,那便罢了,假若荀公达参与了谋逆此人未免太可怕了些,如此隐忍之人,他日必成大器。而他有逆反之心,将来必会成为主公的心头大患。
董卓眼中露出刺骨的杀意既如此,便将此人交给文优处置。
被董卓臭骂了一顿的吕布怒气冲冲地离开后院,即将从后门出。
婢子恭送将军。
蛾眉螓首,香风萦绕。吕布却是没有心情欣赏美人,满身戾气地离开。
任红昌在吕布走后,方才抬首,不懂声色地松了口气。
这位将领身上的气势,与太师相比不遑多让,让她不自主地感到畏惧。
任红昌正欲回返,便见与她同房的婢女鹫蜓引着一文士打扮的人从小道而来。
她连忙低头。
先生慢走。
李儒扫了一眼,认出这是董卓的侍女貂蝉。
不怪他记性好,实在是董卓起的名字太有特色,清一色的动物昆虫,什么鹫蜓、雁蛴、豹蚋,这都是些什么鬼啊,也就貂蝉这个名字好听一些。
李儒在心底暗暗吐槽,摇头走了。
任红昌别了鹫蜓,从管家那里挂了名,便从角门而出。
不知为何,今日竟有一种莫名的心慌之感。
那一日,她听了崔颂的警示,立即赶回家告诉父亲。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父亲竟然知道这些。原来那一日,戏志才离开后,当晚递了一封信笺。信中的大意与崔颂说的差不离,但分析得更加深刻。
别看他这个神医现在没事,那些大人物们也未必有闲情雅致管他这个小虾米,在底层贫民中有如此声望终究是一种隐患,一旦有变,那便是摧枯拉朽的灭顶之灾,逃都来不及。
戏志才警告任神医尽早离开当前的住所,不要再顶着神医的名头出诊,最好能带家人离开长安。
戏志才说得很透彻,亦列出了解决之法。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任神医的女儿在董卓府上当婢女,不是轻易能走的。而女儿在董卓府,任神医又如何能一个人离开
因此,纵然得到警示,任神医仍然心怀侥幸,不愿离去。
哪怕女儿跪下相求,他也只是口头应着,说过几日就走,左拖延一日,右拖延一日,一直拖到现在。
任红昌打定主意,今日不管如何,她必须要说服父亲逃离长安。
可她没有料到,机会向来转瞬即逝,不会厚待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