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要不要去新开的热狗店?冯先开口了,像是举白旗。
贺冰心微微攥了攥拳,摇摇头:不了。
冯手搭在膝盖上,站起来绕着客厅走了两圈,又站到贺冰心身边:我以为你能明白,你马上就十七岁了,我们两个有什么不行?
贺冰心难以置信地摊开手:能不能别说了?我一直当你是
当什么?冯叉着腰,低头看他,你觉得我像你爸爸吗?
贺冰心不知道怎么说,他不知道爸爸应该是什么样,但冯和他的关系,的确又和他见到的其他父子关系不大一样。
冯几乎从不对他指手画脚,也并不过分保护。
但无论冯和他的关系如何,肯定不会是情/人。
可是我是你养大的,贺冰心根本不会把他和冯之间的关系往那个方向想,我怎么可能当你的男朋友呢?
冯摇着头否认:这跟我把你养大没关系,的确,我给你提供了吃住,但是也就仅此而已,为什么我们之间不能有爱情?
贺冰心感到无比荒谬:难道你是因为之前的丈夫是中国人,领养我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不不不,冯果断地说,我之前没有这种想法,我的确想念他,但我并不会把对他的感情映射在你身上。
冯点燃一支烟,深深地看着贺冰心:Bruce,我并不是一个混蛋。
那是为什么呢?几句话就把贺冰心的世界全搅乱了,我们不能像个正常的家庭吗?你我怎么可能结婚呢?
结了婚我们也是正常的家庭。冯把烟灰掸进空的番茄汤易拉罐里,我很喜欢你,是作为男人喜欢男人的喜欢。
贺冰心深吸了一口气,很明确地说: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感情。如果你需要我的抚养偿还,我可以去工作
冯皱着眉,把烟蒂丢进罐子里,火星在剩下的汤汁中发出刺啦的响声:别说了,你知道我没那个意思,你不必为了推远我说这些话。
好了,冯看着沉默不语的贺冰心,拍了下大腿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不该在今天说这些的,太破坏心情了。
他冲着贺冰心挤挤眼睛:我以为这能算个生日礼物,因为你毕竟挺喜欢我的,忘了这件事吧,谁还能不犯一两回蠢呢?
气氛稍微缓解了一些,贺冰心抓了抓头发:冯,抱歉,我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抱歉还能跟冯说些什么,落地钟敲了几下,把他从尴尬里解救了出来。
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看在我给你烤了个蛋糕的份儿上,我们一起喝两杯吗?
从他过了十二岁,冯就经常带着他喝酒,都不是什么烈性酒,也不多,一杯醋栗酒或者一瓶底的自酿干红。
贺冰心感觉刚才那件事儿算是过去了,耸耸肩:喝呗。
冯的厨艺是真的差劲,但是好歹把贺冰心拉扯大了,肯定不至于有毒。
他今天给贺冰心烤的生日蛋糕是巧克力味的,大概是因为黑,糊得不算太明显,又涂了一层皱皱巴巴的奶油,顶着一颗新鲜的红樱桃,看着倒有一种粗糙的美感,恰如冯本人。
冯拿出一只小橡木桶,砰地拔掉塞子,琥珀色的酒液一下就流了一桌子。
冯骂骂咧咧地拿过一只干净抹布,咬着一根没点的烟问贺冰心:你洗干净的?
难道你洗过?贺冰心呛了他一句。
冯哈哈大笑着把湿透的抹布往水池里一丢:今天吃完饭我洗。
他用手指夹着两只玻璃杯,滴滴答答地倒满,递给贺冰心一杯。
那天晚上贺冰心和冯一起,把那一桶朗姆酒干掉了,桌子上散落着烤鸡骨头和曲奇饼的渣子。
贺冰心没喝多,把脸上的奶油擦干净了就开始收拾桌子。
放着放着,我来收拾。冯那双矢车菊色的漂亮眼睛餍足地眯起来。
贺冰心以为他在说醉话,闷头把脏盘子叠在一起。
冯不高兴地抓住他的手腕:我跟你说了很多次,家里不用你收拾!
贺冰心觉得他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跟他解释:我只是把盘子收起来。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很多次!冯像是听不见贺冰心说的话,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掼到了地上,在一阵乱响中低吼,你只要快快乐乐地弹钢琴看书就行了,不要收拾家里!
贺冰心错愕地看着他,冯的确不让他干家务,但也从未说过为什么,他一直以为冯只是随性。
冯伸手抓住了贺冰心的手腕,把他推到了墙边:从前我抽一支烟,你就要说我两句,现在我天天抽烟,你怎么都不说我?
你不是最喜欢看我打猎?现在又为什么一次都不肯跟我去?冯的声音哽咽了,你喜欢的破车,我现在买得起了,你喜欢吗?
你喝醉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贺冰心试图跟冯解释,用力挣脱着他的手腕。
可是冯的力气比他大多了,目光穿过了他的眼睛:你生病了,就治啊,你跑什么?你跑什么!冯一拳砸在贺冰心耳边的墙上,震得他一阵阵地耳鸣,操/他/妈/的癌症!你就是死也应该死在我怀里!你他/妈跑什么!
墙灰簌簌地落,贺冰心吓得动弹不得,手腕被冯掐得生疼。
我做饭难吃,冯掐着贺冰心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是吗?
贺冰心也喝了点酒,愤怒终于击败了恐惧:我是贺冰心,不是其他人!
冯低着头,久久地看着他,突然就压下来一个吻。
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掺杂着冯身上的姜汁香水味,汹涌而至。
贺冰心拼了命地躲,没让他碰到:你疯了!
我是疯了!冯的双手像是铁钳一样禁锢着他,从你死了我就疯了!我没有一天不从他的身上看见你!
他不顾贺冰心的挣扎,用力地把他往墙上按,像是要把他砌进墙里。
贺冰心不认识这个冯,他用尽全力地踢打着。
橡木酒桶滚到了一边,蛋糕托盘倒扣在地板上,他怒吼道:冯!你放开我!
冯不听,甚至开始掐他的脖子,但是又没用力,好像只是那样用力地虚虚圈着,他含着眼泪问他: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你为什么要以死来背叛我?你就这么恨我?
贺冰心感觉到冯的手指在一点点收拢,空气逐渐变得稀薄,窒息感从头顶压了下来。
他不明白,这么多年过来,这个对他而言亦兄亦父的男人为什么突然这么做?
但是他没有思考的空间,他甚至能感觉到耳朵里的脉搏声正在变成一种巨大的轰鸣。
人在求生时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贺冰心用尽全力地向前一推,身上居然松了,致命的压力随着冯的手离开了。
空气重新倒灌了进来,沿着肺叶来回刮擦,带来要命的痛楚。
贺冰心没命地咳嗽,甚至有一股甜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当!当!当落地钟又响了起来,贺冰心才注意到房间里过分的安静。
他抬起充血的眼睛,发现冯在地上躺着,像是醉倒了。
贺冰心在惊骇之余又松了一口气,今天晚上总算是过去了,无论事情是怎样他都可以等冯酒醒了再问清楚。
他撑着膝盖站了一会儿,朝着冯的方向看,准备把他拖到沙发上,却发现一片深颜色的液体正在地板上缓缓地晕开,比最浓的葡萄酒还要黏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