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油名称听来恐怖,其实又名叫防腐油,在入殓当中,是被入殓师用作防腐之用。大部分尸油都是植物酿制,配方因人而异,主要材料是阴草。阴草喜阴湿肥沃,存在大量墓葬群的地方,是阴草最适宜生长的繁衍地。入殓师大都是普通人,阴草也只是名称可怕一些的凡草罢了。这般粗炼出来的尸油,气味斑杂刺鼻。
当然,这是对于大部分的入殓师而言。沈深所用的尸油,制作过程和原料都更要繁杂,所需灵草不少。他做出来的尸油,防腐效果和气味都是上层。
不是没有遇到过不走正道的入殓师,沈深遇到过的,那入殓师所用尸油,便正如其名,是尸首熬制出来的。是人油。味道,和今天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很是类似。
这人,竟然将本该涂在尸首身上的尸油,涂在自己身上,且还是人油,黑衣人全身都在冒着青烟,烟气弥漫,尸油在高温下蒸发,黑衣人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更白了。他的眼睛里,依旧没有慌乱。
那些活尸。都是你做的?
是我。黑衣人开口,嗓音清魅,不似女子娇柔,比男子又多出几分惑人。他承认的很爽快。
为何,你究竟是何人?
黑衣人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他说话时候一直看着沈深:你知道吗,我真的,很讨厌你。他的厌恶丝毫没有掩饰,妖异的瞳孔里憎恶浓郁,直咧咧冲着沈深。你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沈深心下一个咯噔,他对这个世界分外敏感,又感到有些困惑,他确信无论是现代还是来到这边,他都不认识此人,此人对他的厌恶来的莫名其妙。他还在思索着,身前出现一片高大的阴影,白滇临挡在他的面前。他一句话没说挡在沈深面前,从沈深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抿着的冷硬唇线。
没有语言交流,但沈深立即意识到,他生气了。
白滇临很生气,他不知道内情,但当他听到那句你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他脑子的绷紧的弦断了。
清和剑感应到主人的怒气,嗡鸣着出鞘,它要斩杀掉惹怒主人的敌人。剑锋带起锐利的白光,染着杀气与怒火,冲着被包围在火焰中的敌人袭去。黑衣人可移动的范围很小,为了躲开清和剑,他的胳膊被炽白净火灼烧,手臂上的衣物遇火熔化,发出烤肉的滋滋声,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灼烧的皮肉翻起。
哈哈哈哈哈,可笑,堂堂玄灵尊者,竟为了一个入殓师,这般大动肝火,有幸承受这份怒火,我还真是荣幸之极啊。黑衣人仿佛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他大笑,笑得癫狂。他单手捂住手臂上的伤口,眼睛里映照着白色的火焰。
沈深,该我的,我会拿回来的。留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语。黑衣人突然暴起,身体绷紧成一道弓的形状,就这般硬生生冲出火焰,奇异的是,沾身而燃的炽白净火这次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黑衣人踏火而过,速度极快,消失在洞穴深处。而某处洞穴中,原本安静沉睡的活尸从衣角开始燃起炽白色的火焰,惨叫挣扎着化成一滩灰烬。
地面上,活佛府邸西侧,一处光线昏暗,空气混浊的房间内。言礼睁开眼睛,混沌的脑子里还有些许迷蒙,当眼睛里的茫然褪去,他回过神来。猛然从冰冷的地面坐起来,抬起手,手掌上沾到了粘稠的红色,言礼打量四周,发现他被关在一处杂物间内,他躺着位置,用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血液刻画了复杂怪异的阵法,而他被随意的扔在的阵法的边缘位置。
和他一道被抓住走的白毅,此时还在沉睡,他被刻意放置在阵法的中心位置,身下怕他沾染到血污还体贴的垫了一块丝绸方巾。言礼喊了白毅几声,白毅睡的很沉,一点被唤醒的迹象都不存在。呆在这古怪的阵法中,言礼能清楚感受到能量滋补,比他在当尸王受活尸供奉尊崇得到了能量还要纯粹。这力量对活尸无疑的大补,肉身被滋养的同时,精神开始昏昏欲睡。言礼方才清醒,此刻再次感受到一股灵魂深处涌上来的困顿疲倦。可想而知,出于阵中的白毅为何无法唤醒。
咬破舌尖,尖锐的痛能够强打精神。言礼挣扎撑起身体,摇晃着站起来,他尝试了下,走不出阵法的范围,只好软着手脚,避开地上粘稠发黑的血液,打算先唤醒白毅。
迈出几步,言礼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他立即退回原来的位置保持原姿势倒下。
就在他刚刚躺下,杂物间的门开了。
一黑衣人捂着手臂进入了房间,身上带着烧焦的气味。他停在阵法前,一动不动,言礼在阵法的边缘,距离黑衣人很近,完全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黑衣人的视线越过言礼,落在阵法中心的白毅身上,停顿了很久。
过了好一会,脚步声响起,离得阵法远了些。落在阵法中心的视线收了回去。言礼眼皮轻轻掀开一道缝儿,透过窗外的微光,房间内背对着他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人。
黑衣人背对着阵法的方向在换衣服,他手臂上有严重的烧伤痕迹,伤口很新,焦皮下的鲜红的嫩肉。言礼的角度能看到他半张脸,丹红色饱满的唇似笑非笑,上扬的凤眼,妖里妖气的男人。他褪下黑衣,穿上一席和他气质不搭的白色法衣,乌发用发冠竖起来。
他转过头,脸不再是那张脸,周身的气质在换上白衣后澄澈明净。勾起个傻气天真的笑容。
言礼瞌上眼,心下惊涛骇浪。
小白。
第62章
地底下。
两个人脚步声一前一后,回荡在空旷的甬道内。透明的孩童魂魄在前方指引,他们继续朝着深处前进,快了,快了。前行了几百米,前方透漏出一丝光亮。
师傅!小度叫出声。魂体用最快的速度飘进前方的洞穴。沈深、白滇临紧随其后。
一具脱水干枯的尸首,侧面对着洞穴口。披着边沿鎏金滚线的朱红色袈裟。他盘坐坐化,单手垂落在盘坐的腿上,风化的手指就快要握不住紫檀木念珠,一缕光线从洞顶位置,斜斜地洒在尸首的肩头,神圣而光明,从洞穴入口看去,悲天悯人,普度众生,和地面的那尊金佛看起来一样,是救苦救难的神。
走进洞穴,观了全貌。才发现并非如此。尸首的另一只手,挣扎着,向着那光明所在的方向,扭曲着,渴望着。洞穴顶端洒下的一束光,是他的希望,也带给他绝望。他无法出去。
坐化的僧人,半面慈悲,半面狰狞。
矛盾又诡异的融合在一具尸身上,不端端地,和地面上的金佛像产生重叠之感。这便是慈航苦苦寻觅,幽魂小度的师傅,慈济大师了。
灵魂是没有眼泪的。浓重的悲伤从幼小的魂体上散发出来,小度哭不出来,可他难受极了。他蹲在尸首的下方,趴在他的膝盖上,恐怖的尸身他并不害怕。他一遍遍叫着:师傅师傅他趴了会,用力开始撕扯慈济华贵的袈裟。都是那些老鼠为了让他师傅坐化准备的,师傅他,才不喜欢这种庸俗的袈裟,记忆中,师傅灰色的袈裟,搓的边角毛糙,洗得发白。
幼童的手穿过慈济的尸体,触碰不到他的袈裟。小度的魂体更加脆弱透明,仿佛随时会溃散了。
沈深叹气,静静等待那孩子宣泄完情绪。直到小度透明的小指勾住他的衣角,抬起头问他:你可以帮帮师傅吗?
求求你了。小度直觉,大功德者,是可以帮到师傅的。他的魂体很透明,小度虚弱地咬着唇,不为自己求,只为师傅的魂灵走得安心。
求完沈深,他又跪在白滇临面前:主人,帮帮我。
白滇临能清楚感知到联系那一端小度的灵魂波动,浓烈的悲伤,哀哀的祈求。他这次,没有因为小度过于靠近沈深吃醋,也没有立即做出回应。他看了到了他家深深眼中燃烧的火焰,深深,不是会坐视不理的人。胸口又是酸涩又是自豪。情绪来得汹涌,白滇临看着沈深,轻轻勾唇。
放心吧,我会让他魂归安详。
这是入殓师的职责,是不是,小度?沈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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