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会有时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会有时——许温柔(22)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海盗和正规部队大不相同,君洋相信正因他们遇上的是能力有限的海盗,严明信才有此动作,假如真到战时,他绝不会不知轻重。

几百年前打场仗,电报要来来回回发几轮,交战双方截下电码来互相猜谜语。他道,现在只要指挥中心一个按钮,各部队各自领命,哪有机会让人家埋伏钓鱼。

老屋经历了时光的流淌冲刷,有一种独特的质朴,温暖又明亮。严明信听完开怀一笑,小星星便从他眼里溢出来,跑得到处都是。

君洋审度着他的眼睛,感觉和他同仇敌忾就够了,什么是非对错大可押后再议:我记得历史上有一段,说A区战略轰炸机执行完投放任务,要逃离冲击波范围,队长确认所有队员完全逃出后就在无线电里唱歌,我也没听说人家回来要写检讨。

真写一万字耽误多少事。他轻声批判,你们领导这是形式主义。

事情早已过去好些日子,严明信一直被检讨逼着和这件事较劲个没完,搞得天灰地暗。终于有人跟他说几句贴心的话,他通体舒畅,宽宏大量:算了算了,他年纪大了,给他留点面子。

不过那天你吓着我了。君洋回想起来,说,有事至少要先跟身边的人说一声。

严明信自知欠妥:哎,好嘞。

他顺手一拍君洋大腿,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谁知这一掌拍下去,拍得君洋再没说话。

安静得像不存在。

严明信当然知道自己手放在了哪儿,转脸一看,人家低头盯着他的手,一脸介意。

他被人赃并获,指尖原地弹了两下,把手收了回来。

君子端方和荒淫无道只有一念之隔,怀瑾握瑜和伤风败俗恐怕也比邻而居。这是君洋从前不明白,现在刚领悟的道理。

可显然,这间屋里仍有人对此一无所知。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自插一刀放血冷静了。

下次再头脑发热,他不敢保证会推开哪一扇门。

严明信轻咳了一声,打破了静默,顾左右而言他:在学院工作多好啊。

他没出过海,但通过严定波,他对舰上生活略知一二。

军舰的各项制造指标都以军事目的为主,哪怕像他爹早已位及舰长,休息舱里除了一张固定在地面的床外也不过堪堪能转身而已。大部分官兵的休息区域只有行军床那么宽窄,私人物品放在床板下的收纳箱里,拿取还要先把床板掀起来。公共活动空间也相当有限,和学院分配的宿舍远不能比。

相比之下,担任教官的好处显而易见,待遇优厚还不用天天玩命。教官势必要配备教练机,以后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枯桃舰航行再稳,也不如双脚踩在地面上踏实。

如果不是有严定波这样的父亲在上,严明信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今天言之有据,情真意切超常发挥,但凡是有一点生活经验的人就该知道孰优孰劣,还不上岸的是傻子。

可一想到他爹,他又无语沉默了:有的人就是对惊险的生活和责任的重压上瘾,年过半百仍一腔热血,功名利禄视如尘土,谁也别想拦得住。

再看君洋,这个男人和他所驾驶的K2020简直一脉相承,性能太好太好,机动性太强太强,年龄和能力都如日中天,怎么会喜欢一眼望得到尽头的生活。

君洋:怎么不说了?

来到奉天,谁跟他说话他都浑身是刺,一个字听不进去,只有严明信,他连标点符号听来都觉得顺耳。

严明信说着说着哑火了,他还忍不住想催一催。

这个干净又纯粹的人,得天独厚长成这副样子,注定一辈子活在千万人的梦里,眼下却在绞尽脑汁高谈阔论,搞得自己和人间烟火很熟似的,非要扯上点儿关系。

严明信瞪回他:给个准话,到底怎么样啊。

他心里明白,一个人的去留自己说了不算。

但他着了魔,今天鬼使神差地只想听这张嘴说出一句承诺来。

君洋是不喜欢废话的人,因为从前没什么人值得他浪费时间一来二去,有些人话说一半他都嫌多。

最近他发现明知故问别有一番趣味,把问题丢了回去:你想让我留下来?

严明信口干舌燥,喝着水,心说若不是想,那他何必在这儿说这么些。

嗯他不能太自私,中肯地说,还是看你自己,我只是帮你分析分析。我这不是觉得对你好吗?

不用你为我好。君洋饶有兴致地抠字眼,像耐心的渔夫,一遍遍撒网,也不嫌累,就想捞一条喜欢的鱼,别管我怎么想,你就说你严明信你本人,想不想让我留在奉天?

严明信心道这不是废话吗,这个君洋是不是有病啊。

他说:想。

君洋侧目,敛了笑意,一声不吭地看向他。

严明信被人直盯着看是常有的事。有人羡慕他的身材,有人欣赏他的身手,他一向大方磊落,只要不是特别不怀好意,他通常不怎么介怀。

但君洋这一眼,未免盯得太久。

那视线放肆地落在他的脸上,一双黝黑的眸子分明来者不善,要把他的眉眼鼻唇一一亵玩。

严明信:

换做别人盯他盯得不舒服,他大可拂衣而去,可微妙之处就在于他刚刚才说了,想请这位长官赏脸,留在奉天。

这就好比许下了一个愿望,现在正是他有求于人的时候,哪怕仅仅为了展示诚意,他也不便叫君洋把剐人的眼神放轻一点。

那目光似乎知道自己正得势,很不肯善了,把什么同宗共祖的血脉之情、同军共战的兄弟之谊、患难与共的友人界限一层层逾越,又将非礼勿视的警告牌一把推翻,充满了侵犯乃至欺侮的意味。目光一路向下走,仿佛控制着一只无形的手,轻薄地揉捏他的脖颈和喉结,从他的松开两粒纽扣的领口伸了进去,嚣张地在他锁骨一带玩弄般地摩挲。

严明信被看得发麻。

让人这样注视,和真的对他割开衣物、剥露皮肤,鱼肉了一番没什么区别。

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却有不明的热源饶似近在咫尺,蒸得人难耐。严明信第一次被人打量得感觉像是遭人欺辱,他无所适从,脑海中有一念闪过,试图考虑该不该伸手捂在身前,又觉那才是欲盖弥彰。

而更加令人痛心疾首的是,他发现竟然还能听到自己不太正常的呼吸声,不堪入耳。

他被君洋的目光一刀一刀剐得心底烫热,耳根赤红,无处散发的热量大喊救命,眼看要朝柔软处奔去。

等等严明信脑中警铃大作,心说这不成,这真的得挡挡。

然而君洋一抬眼,冲他笑了一笑。

他又疑心一切都是错觉。

春梦无痕,只是他心里有鬼。

君洋嘴唇微动,惜字如金道:哦。

命运如斯。

他蒙冤受难,他有口难辩,他与故乡被迫告别,在水土不服的地方他自我折磨得灰头土脸。

而作为苦难换得的报偿,也许他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听这一个想字。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