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房间各有书柜,严定波有时写东西提笔忘事,也得借阅严明信读书时的课本。
君洋摸不着人了,手心空落落的,遗憾大过疲惫,也起身跟了过去。
翻着翻着,严明信书没找着,先看到本相册。他大大方方地抽出来: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君洋:看看。
严定波把他格外中意的一张照片放大,占了相册扉页整版四五岁的严明信穿着布料柔软的仿制海军装,睁着大眼睛,微微张着嘟嘟的嘴,站在一块石碑前,朝相机的方向学着大人模样敬礼,另一只小手则紧紧抓着一只色彩鲜艳的小喇叭。
君洋忍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那张脸:你小时候这么可爱。
严明信奇道:什么话?我现在就不可爱了?
不一定,君洋拈起他的下巴,油腔滑调地调戏他,小朋友,敬个礼给叔叔看看?
他衣衫未穿地坦荡着,赤着脚,浑身上下没有分毫正经,说出这样的话,严明信替他脸热:几点了,还找不找书了?
找,君洋笑着松手,揽在他的腰间,下巴贴着他的肩,我看看你写得到底多乱。
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严明信怎么看都好看。君洋单手托着相册,一页页翻过,另一只手满意地在严明信胸腹肌肉上摩挲,直到最后一页,一张合影跃然眼前。
严明信被撩拨得心猿意马,同一格书架翻过几次都忘记了。听君洋半天没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喃喃问:这是哪儿啊。
一群孩子在朝阳的阶梯上站成两排,他们背后是墙体斑驳的建筑,两栋楼之间有一道铁栅栏门,门后是个灰扑扑的小院。
严明信看看,皱眉道:这是谁的照片?不是我的吧。
就是这扇铁门,它常年关闭,使小院与世隔绝。
君洋记得那院子的一角堆积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杂物,由一张防水布盖住。偶尔会有阴森的大风进院,掀开压着布的石砖,露出晦暗废墟样的破木杆,像巨大的怪物盘起的一只只脚。
见得多了,年龄也渐长,他们不至于害怕,可它像一个阴影,始终盘桓在记忆的深处。
此刻,它的部分躯干又从铁栅栏门的边缘探出。
当然不是你的。君洋低声说。
严明信又瞧瞧,哦了一声:想起来了,应该是我爸以前捐过款的一个什么福利院。毕竟捐了钱,可能人家写封感谢信,里面就附了张照片吧。我爸这个人呢,有点那个。
君洋问:哪个?
嘴硬心软,见不得惨。严明信道,也就在外面看着威风,整天开炮开炮、打打杀杀的。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站在照片中的第一排,因为个子矮,又要扯好条幅,于是将红布用力向上拉,拉到了下巴的高度。
君洋的手指点在他身上,点了两下,想开口,却说不出话。
严明信又说:不过我爸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捐。他那几年和海监队联合执勤,遇到艘贩卖人口的黑船,这里面的孩子就是从船上救下来的。
他话音一停,觉得两人这副样子,这会儿好像不适合提起他妈。他跳过一段,又道:救生艇和舰上的空间有限,当时他们赶紧就近靠岸,左右找找只有这么一间小福利院,他一看,这地方哪行啊,回来把工资都掏出去了。
相册的塑料膜和照片表面紧密相贴,长年累月静置在书柜内,甚少有人翻动。
时光在图像上凝固,岁月在相册中静止。
静默半晌,君洋又掀回相册的前一页。相同的位置,是站在一片花丛中的严明信正捧着脸微笑他们之间相隔了一片大海,但在相册里已背靠着背,相伴了二十几年。
他从背后抱紧了严明信。
也不知道这些小孩有没有找到家的,现在怎么样了喂,严明信睡过又歇过,精神颇有重新抬头之势,一碰就激灵,他提醒道,注意点儿,同志,你手往哪儿放呢?再摸,我可不要忘了,您还带着实验班,讲不讲课了?
作者有话要说:030
第49章
322送至奉天拆检发动机,前后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归队,期间,基地接到陆空合同作战的训练任务,严明信驾驶备用机立即随队赴指定机场。
此行不是单纯地展示平时训练成果,而是针对国际上出现的最新战术武器展开破解讨论和演习。即便对方的研制进度不甚明朗,有可能尚在萌芽阶段,他们也必须以最新、最快的速度和军工科研齐头并进,相互反馈辅助,在威胁成形之前,打赢这场不战之战。
有另一支陆空联合部队按照假想敌的进攻模式充当敌人,严明信这一方承担防守反击任务,一切按照真实战场推演,使用电子弹模拟攻击。由于要在老的战术上做出改进,属于边打边改,他们不是每天都要升空对抗,大部分时间执行的还是日常训练。没事的时候,参战人员就在宿舍修整,写写训练心得。
临时宿舍的条件有些简陋,六人一间,上下铺铁床。好在北方高原气候凉爽,天一黑,夜风过境,愣把夏天往回吹了几个纬度。
林届思进门迎面一股大风:窗户关小点儿,你们几个,别坐在窗口贪凉,这里风大。过两个月还有海空训练,都注意点儿身体行不行?
每年的七、八月是海空联合训练的密集期,九月则是海战纪念演习。严明信伸了个懒腰,感慨:今年都过了快一半了,这么快啊。
林届思见他桌子上摊着写训练心得的本子,拿起翻看了两页:还行,写得不少嘛。
这位队长不得不感慨医学的力量,虽然不知道打通了什么关窍,但严明信自从体检回来过后记忆力也恢复了,注意力也能集中了,又成为了他们坚实可靠的队友。
听说今年有新船下水,在狮子口那边。一队友神秘地小声说,不知道会不会参加演习?
他们明明生于灯火繁华的时代,却长时间在枯燥封闭的环境中训练,圣人也有无聊的时候。学习间隙,战友们便时常聊天,聊生活、聊家庭,也和各行各业的工作者一样,聊这一行里的道听途说,有的没的。
我都没听说,应该不是大船吧?估计是起降直升机的,就算参加也不和我们编队,你操这么些心呢。林届思说着,转念一想,对了,我听说,枯桃舰的队长好像换人了。
严明信来了精神,抱着凳子一转身,往前挪了两步,加入讨论:你怎么知道?
林届思也搬个凳子坐下:以前他们随舰队长飞的机号是1151,他声音还挺好认的,我和咱们团另外几个队长都听得出来。他们说最近没见1151、1152,空域对话也换了个人,那两架飞机可能是重新涂装了,不知道现在是几号。
这一屋的六人是过命的兄弟,大伙儿时常这么互通有无,队友们听了无声地做出哦的表情,各自思索。
他调动了,严明信觉得这又不是件坏事,便没藏着掖着,直接说道,他调到了奉天海航飞行学院,当那儿的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