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曲离握住狐星河的手,手很软很凉还带着轻颤。他漆黑的眉眼低垂,顺势将狐星河扯入自己怀中。
狐星河落入舒曲离的怀抱中,错愕的目光与舒曲离的视线对上。
舒曲离审视着狐星河,姿态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如同在审问一个囚犯,不放过狐星河脸上任何一个细节。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在狐星河脸上找到什么情绪。舒曲离仔细想了想,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反应。他一次次的试探狐星河,将自己表皮下的另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现给狐星河,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让狐星河害怕么?
狐星河不可能不怕他。
从他有记忆时候起,他见惯了周围人的表情,从一开始对他天赋的惊叹,到后来都会变成畏惧。
他身边的下人虽然从不表现出来,但眼中深藏在眼中的害怕总是能被他轻易看穿。这些下人看待他,就像在看待一个妖怪。
这样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舒曲离想。大概是他五六岁的时候,舒曲离发现自己总能一眼看穿别人的想法,甚至能用只言片语引诱改变别人想法。
他用言语让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仆人矛盾增加,最后大打出手,受到宫规责罚;让表面交好的两人互相猜忌,最后成为仇敌,撕破伪装。
每当这个时候,舒曲离便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愉悦,他喜欢这种撕下伪装之后的真实,喜欢操控人心的感觉。
渐渐的,他身边的宫人对他充满畏惧,甚至私底下传言他是蛊惑人心的妖童。连他的父王母后都觉察到他的异样。
尽管他极力伪装,但那种小孩子的天真与淳朴却是他始终无法伪装出来的。他的父王一开始对他的宠爱与看重,到最后演变成厌恶与逃避。连带他母后也因为他的原因,失去君王的宠爱。
他母后自此将独居深宫的苦闷与怨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舒曲离的眸子如深潭中不见天日的沉黑死水,蓦地幽深起来。
萧舒颜那张艳丽却疯狂扭曲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
那是在寂静的深宫中,空气沉闷而压抑,明明是深秋,却连一阵冷风都不曾吹起。整座寝宫如同死者的陵墓,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
萧舒颜斜倚在坐塌上,冲他招手唤他过来,他看到萧舒颜的手指如青葱,指甲红艳如血。舒曲离知道这是萧舒颜特意用过凤仙花汁染的指甲。
把鲜艳的凤仙花揉碎,加入明矾固色,仔细而均匀地包裹在每个指甲上,小心翼翼裹上两个时辰,才能染出这样的指甲。
在失宠之后,萧舒颜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保养与打扮上面,期望这样能挽回君王变了的心。
然而此时的先王早就被另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甚至有把储君之位传给那个女人子嗣的想法。萧舒颜嫉妒得发狂,却无计可施。
六岁的舒曲离抬头,放下竹简。
他定定地看着萧舒颜的面容,眼神有着不属于儿童的冷静,半晌他默然走到萧舒颜身边。
萧舒颜看着他,凤眸情绪复杂,有内疚有厌恶,更多是怨恨。她偏过头,转过头来时已换了一副带笑的面容,她对他道:离儿,把这碗莲子羹喝了。
舒曲离背着手,手指在背后绞成一团,嘴唇紧抿,没有喝那碗莲子羹。
萧舒颜笑得勉强:离儿怎么不喝,这是母后特意差人给你熬的呢。
舒曲离不语,望着萧舒颜。
萧舒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的神色逐渐变得扭曲崩溃,手指猛地掐住舒曲离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舒曲离胳膊肉里。
她厉声道:喝啊!怎么不喝!你就这么对你的母后么!喝啊!快喝!
萧舒颜端起那碗莲子羹,使劲儿把碗沿塞进舒曲离禁闭的口中。然而不管萧舒颜怎么使劲儿,舒曲离的嘴巴始终紧闭。最后莲子羹撒了舒曲离满脸满身。
萧舒颜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莲子羹,一行泪水从眼中滑落。
舒曲离用袖子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莲子羹,表情冷静自始至终没有变化。他对萧舒颜道:母后,这碗莲子羹有毒对吧。
萧舒颜愣住。
舒曲离继续道:母后想要杀了儿子。
萧舒颜身躯颤抖,痛哭起来:不是的,不是!
舒曲离眸中冷光幽幽,如幽邃的深潭,带着奇异的色彩,他用蛊惑的声音道:母后,你想想,真正让你痛苦的人是谁呢
舒曲离因为突然浮现的记忆恍惚了神色。
他额头的青筋跳动了一下,是头疼的前兆。太多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头痛隐隐有发作的迹象。
一直注意着炎帝的狐星河发现了这点。他想起身,却被舒曲离的手钳住,箍住肩膀,根本动弹不得。
炎帝幽黑的眼瞳不带一丝感情盯着他,狐星河这才想起自己还欠炎帝一个回答。
炎帝问他:阿狐,你怕寡人么?
这已经是炎帝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意识到这一点的狐星河微微一怔,不明白炎帝为何会对这个问题充满执念。
在这一刻,狐星河似乎在炎帝的躯体里看到一个固执怪癖的小孩,他伸出手指死死揪住狐星河的衣角,用一双猫一样的幽黑大眼直勾勾盯着狐星河,无声道:你是不是也怕我?
狐星河想,他或许有点明白,炎帝为什么执著于这个问题了。
舒曲离的头疼得厉害,就像是有一把钝刀直捅入脑中,在脑子里翻搅,让他的每一根筋络都疼得快要炸裂开。
他的神智都快有些不清醒,恍惚中似乎又看到那些被他杀掉之人的面孔,有那些大臣的,有那四宫女的。
他们浑身是血,从四面八方向他走来,口中无声念着两个字,舒曲离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那些人口中在念:陛下
虚幻之中,只有怀中人成为唯一的真实。他掐着狐星河的肩膀,就像是溺水之人抓紧手中唯一的浮木。就在这时,舒曲离感应到怀中人的动作,他更用力的钳制住狐星河,不允许这根浮木飘走。
他听到狐星河在对他说:我在,陛下,阿狐不走!
我在,不走这两个词第一次在脑海中出现,在一开始的震动之后变得格外清晰,回荡在舒曲离的脑海。
他的视线里出现狐星河的面容,那张巴掌大的清秀小脸因为他的动作而露出略微有些痛苦的神情。他看到狐星河吃力地从他的束缚中挣脱出一只手来。
这只冰冷的手轻轻触碰到他的额头,动作轻柔的抹掉他额头上的冷汗。
一阵奇异的温暖从狐星河的手掌传出,如同混沌中的一束光芒,驱逐所有的昏暗朦胧。周围的幻象消失,他的疼痛也在这一刻,被这股温暖驱散。
从未有过的舒适感笼罩舒曲离的身躯。
他如同一条在岸上经过暴晒后,终于回到水中的鱼。舒曲离紧皱的眉头舒展,竟然舍不得离开狐星河冰冷的小手。
在狐星河要抽回手时,舒曲离抓着狐星河的手又贴回脑门上,声音有些沉:再摸摸。
狐星河看着一时间蜕化成儿童的炎帝,有些哭笑不得。他像哄小孩儿一样道:好,再摸摸。
舒曲离抱着狐星河。这一次,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恶心刺激的反应,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充实感。
舒曲离眼眸半眯,心中忽而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他放纵了自己这个念头,手指抓着狐星河的一缕微凉的黑发把玩着,装作平静道:今晚你就留在寡人的寝宫。
狐星河:???
舒曲离眸光微冷:不愿意?
狐星河忍辱负重含泪道:阿狐是太激动了
想到第一次与人同寝,就连舒曲离的心都不免跳动得有些厉害。一些旖|旎的心思涌上心头,舒曲离喉结微动,似乎连接触到狐星河的肌肤都变得滚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