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韶毕竟算不得蠢笨之人,略微低眸思索,便想到了些细节:今日侍奉你那小倌儿,头顶带的簪子上,似乎也有几颗红玛瑙
所以我想看看从前那根簪子,周兰木定定地说,我也疑虑过是不是只是我想得太多,或许金夫人真是投井自尽呢但是有几件事我还没有想明白,况且
楚韶情不自禁地问:况且什么?
况且就算金夫人真是投井自尽,我也得想法子给金将军罗织些罪名,周兰木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毕竟是我想讨好小楚将军,不拘什么手段,达到目的便好,不是么?
楚韶的右眼皮无端跳了跳。
两年前他在玄剑大营醉酒,与金明镜大闹一场,世人皆知二人不睦已久,但是面子上客气,连戚琅都以为他只不过是酒后冲动一时犯浑,怎么这人如此笃定
如今周氏破败,我只身回朝,没什么可倚仗的,卫公摆明了不信我,长公子还在观望,要不然也不会派小楚将军来看着。周兰木把手搭在他肩上,情真意切地说,我只能尽力为小楚将军做几件事,但求将军多信我几分,能让我在中阳混个保命的官职,不必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便好了。
这人倒是聪明得很,戚琅如今居于金庭皇城,卫叔卿多疑,想要活命,求他这个戚琅手下的大红人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楚韶这般想着,面上似笑非笑,只道:好,那我便等着四公子的贺礼了。
第8章惊梦一
十二年前。
大印倾元十一年,腊月三十,隆冬,新岁将至。
中阳,金庭皇城。
皇城内的下人步履匆匆地从狭窄的甬道经过,连抬头招呼一声的时间都没有,每个人都在为了今夜大印内宫的新春家宴所奔走况且此次新春家宴与往常不同,据说倾元皇帝风禹已经草拟了诏书,准备在家宴上册立大印的新太子了。
人人心知肚明,此次家宴宣诏,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皇帝膝下皇子不多,并且早已属意嫡长子风歇继承大统。
在风歇六岁的时候,皇帝就将他送到了大印下十二州最为开化的衡州,在夙候处接受天文、历法、兵道、礼仪等各方面最为先进的教育,意图为大印打造一个完美的继承人。风歇在夙地待了六年之久,直至今年年末迎来他十二岁生日的前夕才被接回了大印。
如今他才回朝不过几日,风禹便迫不及待地开家宴册太子,甚至连名号都已在宫中流传开来。皇帝请了大印最好的风水师,定下了承阳二字。
喻意为大印未来的继承者,最为光辉灿烂的太阳。
因而对于这样一场家宴,没有一个人敢懈怠,每个人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未时刚过,中阳却突然落了雪,天空灰白一片,金庭皇城正中的道上很快便积满了雪花。
有两人自皇城门前踏雪而来,一人身着宫中侍卫服色,约莫已是而立之年,另一人却披朱红玄锦披风,着暗紫流纹长袍,那长长的披风上以金线刺下繁复图案,隐能看见蟠龙暗纹,更显得贵气无比。
锦衣公子面上犹带几分稚气,发以金冠束起,髻上明珠八颗,华贵的衣饰与他霜雪一般精致的面容相得益彰,为周身增添了几分沉沉的威压。
饶是如此,他瞧起来却只有十几岁的样子,一旁比他高一头的中年侍卫躬身为他掌伞,两人朝着金庭皇城正中的升龙殿走去。
这人自然是传言中刚回到中阳的皇太子,只是皇太子刚踏上升龙殿前长长的台阶,便被殿前回廊处候着的几个孩子吸引了视线。
那几个孩子瞧着与他同龄,大多身着昂贵的茱萸锦,簪金簪玉。风歇在夙六年,少见同龄之人,见此情景不免多问了一句:萧俟,这些都是什么人?
萧俟是大内鹦鹉卫之首,六年前便领命跟着风歇去了夙地,作贴身保护,听得疑问,他便伏下头恭敬答道:殿下,这是中阳几大世家的子弟,今日除夕,进宫来领赏的。
五岁时同在学堂,似乎见过几面风歇的目光掠过他们,喃喃自语道,只是记不起名字了那个个头矮些的倒没见过,是哪家人?
风歇指的那个孩子与周围之人格格不入,仅仅穿着普通锦袍,这衣袍虽不便宜,可扔在三大世家子弟当中,毕竟是有些寒酸了。
穿着这锦袍的孩子比周身之人都矮了一头,发为总角,想来年龄也比他们小了许多。风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微微蹙了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看见一位世家子弟伸手去揪那孩子左侧的发结。想必是下手没有轻重,将那孩子扯得嘶地吸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继续低头扯自己的衣角。
那世家子弟想必得了趣,和周围的人哈哈大笑,伸手又想去揪他右侧发结。风歇微微皱了皱眉,顺手从腰间摸了块牌子,借腕力甩了过去,正砸在那世家子弟手上。
嘶,疼疼疼那世家子弟哀嚎一声,下意识伸手接了牌子,转头骂道,是谁如此不长眼,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看见手中的那块牌子上的字,面色霎时惨白。
因为这块牌子整个大印只有一块,鎏金龙纹,上刻四字御赐承阳。
周围的世家子弟全都跪了下去,声音此起彼伏:拜见承阳殿下。
萧俟在一旁躬身行了个礼,低声道:金庭皇城内,诸位切莫造次。
刚刚欺负人的那个贵族子弟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只是恭敬地把牌子举过了头顶。风歇也不看他,伸手取过了牌子,眼睛却直盯着那个方才被欺负、没有随着众人一起跪下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扎着两个圆揪,眼瞳深邃明亮,睫毛很长,瞧着白白软软,十分讨人喜欢的样子。但他却一脸漠然地冲着风歇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你又是谁?
萧俟低喝了一声:这是承阳殿下,不可无礼。
无妨,风歇侧头制止,很有耐心地继续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了,总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罢?
孩子睁着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却依旧抿着嘴唇,什么话都不说,萧俟在一旁提醒道:殿下,陛下还在等你。
风歇无奈,只得转过了身,刚想离开,却感觉有人在身后抓住了他的衣角。
他回头去看,正好看见那孩子抓着他朱红披风一角,低低地唤了一句:太子哥哥
风歇眉目一冷:你叫我什么?
那孩子却毫不在乎,只是扯着他的衣角不撒手,言语时也不抬头,只有声音执拗:皇帝叔叔告诉我,若是见到你,就要叫你一声太子哥哥,我总没有认错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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