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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骨——疏桐七弦(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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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先接过了一碗,迫不及待地吞了一个白玉般的汤圆儿,随后捂着嘴夸张道:嚯,这黑芝麻馅儿太烫!我的舌头都要烫掉啦!

风歇被他逗笑,不免伸手接过了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

风露心满意足,从下层端出了一碟翠玉豆糕,随着两人一同吃了起来。楚韶伸手去抢她的豆糕,抢过来又笑眯眯地道:小姑娘不能吃这么多点心,小心些听闻你去岁做的衣服,今年都穿不上了?

要你管!风露端着碟子侧过了身,向风歇告状,皇兄,这个人老是这样,你怎不管管他?

风歇抱着那碗粥,只觉熨帖得很,便装作没听见,任凭两人在他面前吵闹。

无论过多少年,他都很难忘记这个深秋的时刻,香烟冉冉的通天神殿之前,三人跪坐在一起,虽各有心事,但此刻人生尚且算是欢乐无忧,只是吃尽一笼点心,便可让人感受到温暖。

那时通天神殿梵音起伏,正殿摆着的上春天神句芒神像低垂着悲悯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固定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ho~

第36章惊梦五

这一跪让风歇大病了一场。

冬日随着深秋尽头悄然而至,不到一月,令暮园的树叶便掉了个精光,这日清晨竟还飘起了小雪。风歇没有出行,自晨起便在书房中写字,楚韶在一旁替他磨墨,一时只能听见墨砚摩擦的细微声响。

秦木没有敲门,像是鬼魅一般进了门,垂手站在一旁,风歇没有抬眼,声音无悲无喜,听不出情绪:如何?

圣上今日下旨,戚公于除夕之前,斩首弃市,戚氏一族削爵,戚琅长公子亏得您庇佑,只是禁足三年,终生不得入朝为官。秦木面色难看,说得也很艰难,萧师父已于狱中自裁了。

风歇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问:颐风可知道了?

秦木低着头:萧公子已经知道了,如今不在府中,上街去了。

你着几个人去跟着他,不要让他出事,风歇按着眉心,十分疲倦地说,寻到他以后,便叫他来见我罢。

秦木领命下去,楚韶有些担忧地走近了,却发现风歇执笔在洁白宣纸上写的是一句诗。

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他低声念道,太子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李贺的诗,是颐风半年前醉酒,提在春风楼门柱上的,风歇睁开眼睛,看着那句诗答道,倘若我是他,想必也会身死千年恨溪水只可惜我发现他这心思发现得太晚,还是到了这一步

采玉者生而苦难,困于蓝田采玉而不得出,身殒蓝溪千年之后仍然怨恨这片水泽。

萧颐风一心向往自由,金庭皇城之水泽,亦是为他所恨的蓝溪。若要强留,结果只会比他父亲更加惨烈。

太子殿下,不好了!一个太子府的侍卫突然慌慌张张地从门口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萧公子萧公子在玄乐大道上遇见了卫氏的大公子,不知怎地和他有了争端,被他带人给打了

胡扯!楚韶往前一步,情急道,萧颐风被人给打了?这话传出去整个中阳恐怕都没人信。

是真的萧公子就那么任凭他们打,根本没还过手那侍卫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气息来,如今那卫氏大公子已经走了,萧公子伤也不算重,只是人不怎么清醒,我们已经把他抬回来了。

你去传方和来,待会儿为颐风瞧瞧,那侍卫领命下去,风歇一甩袖子,转身往屋里走去,声音听不出喜怒,卫氏大公子卫钟,便是缠着如雪的那个纨绔?

就是他!楚韶跟着风歇往里走,边走边气道,这个卫钟十八岁娶妻,二十岁妻子被逼自尽,如今二十五了没有续弦,但多有内宠,人四六不通怂包一个。如雪今年才十四岁,凭他还敢多番纠缠,日日在中阳城中恬不知耻地说正妻之位是为如雪留的,我和颐风见他一次便打一次。

虽他是卫氏公子,但自身言行不当,又觊觎公主,打便打了,风歇冷声道,这次恐怕就是他眼见萧家失势,才寻衅滋事,若颐风有恙,明日我便着典刑寺去提他。

两人进了屋,言语之间几个侍卫便驾了萧颐风来,刚一开门,一股浓重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萧颐风抬眼看看二人,面色酡红,脸上倒是没什么伤,只是带着一个自暴自弃的笑容他本是极少笑的,如此一笑,让楚韶更加担忧,风歇还未说话,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萧颐风,你喝了多少酒?楚韶接过他来,半拉半扯地好不容易才放到床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一副鬼样子,还有,你居然被卫钟那老小子给打了?

我告诉他,今日小爷心情好不还手,让他够胆就来打,萧颐风口齿不清,他挣脱楚韶,倚在床上哈哈大笑道,我告诉他,只是他打我一回,来日我定要还他十回哈哈哈,他还没怎么动手呢,就被这句话吓跑了,哈哈哈哈,你说废物不废物?

你这两日除了在春风楼喝酒,还干嘛去了?楚韶扯着他的领子,想让他清醒一点。

萧颐风素与楚韶交好,又或许是毫不在乎,他问什么,萧颐风便答什么:我今日早上去了一趟教武场本来想找人打架,但是根本没人和我打好不容易有了一两个,根本就动不了几招想找个人打架都这么难,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哈。

颐风,你何苦折磨自己?风歇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些许悲色,你这样下去

折磨自己?萧颐风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他奋力从床上下来,让自己站稳,紧紧地盯着风歇,笑意未敛,但带了几分嘲讽之色,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谁会威胁到你双亲的性命而我呢?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明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父亲身膺绝世武功,只为报知遇之恩,便能把自己的一生都赔给皇室,连性命都用来做你们争来斗去的牺牲品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抓住了风歇的领子,楚韶一惊,想要阻拦,却被风歇伸手拦下。

萧颐风盯着他的眼睛,恨声道:还有我我从一出生便要做风氏王朝的狗,连名字都是为了你们起的我小时候努力地学武功、练剑法,全是为了你们,连自己的半分自由都没有如此便罢了,是我的命,我认了,可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连平静的生活都不给我!不给我父亲!

萧颐风一向自负,此刻像是伤心到了极点,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往外掉,他混乱地伸手抹了一把,努力咽下声音里的哭腔:只为了一个虚无的政变,便可以舍出无辜人的性命我从未见过我母亲,只有父亲这唯一一个亲人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我有多恨吗?

萧颐风松开了他的领子,捂着脸痛哭出声,楚韶本想出言相劝,他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把拨开二人,疾步离开。

楚韶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只得无奈道:哥哥,你不要和他说清楚么?

和他说清楚什么?是说他父亲为了他的自由甘愿牺牲自己,还是说我早有放他离开之意,只是迟了一步?风歇苦笑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若知道得多了,只会让自己余生过得更痛苦若是恨皇家,便恨罢,有恨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他低头,看向自己刚刚写的一句诗,长叹一句,随后掷了笔,在窗户前面负手站了一个时辰,一句话都没说。

取金册销毁,还臣服、叩始祖、脱官翎、另立户籍,第二日风歇便将这些繁琐的程序一一走完,直接将户籍与出城的时令牌送到了萧颐风房中。

萧颐风取了东西后,倒也没有停留太久萧俟本居皇城,而他则居于太子府,没什么可挂牵的,不过简单打点了些行李,便准备离开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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