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之前楚韶去送,陪着他在中阳城中仔仔细细地转了好几圈,最后在昔日最熟悉的太子府前磕了几个头,萧颐风抬眼望着太子府漆金的匾额,哑声道:替我谢过殿下。
楚韶没好气地道:算你有点良心,还知道谢他。
那日通天神殿,你们跪了多久?萧颐风苦笑了一声,他只背了简单一个布包裹,腰间别了一把风歇的赐剑尘阙,算是最后的纪念,也不知我说的那些话,有没有伤殿下的心。
唉,你啊楚韶装模作样地叹了两声,有空多回来看看就算你连夜摸进太子府,我俩也不会喊人来捉你啊。
萧颐风侧头去看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本就很少笑,如今这般爽快更是难见:作为太子府的侍卫,我一定不会回来了。
楚韶一般揽住他的肩:做我和殿下的兄弟,总可以回来了罢。
萧颐风低首,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慢慢地从肩膀上拿了下来。他转身向城门走去,身影被夕阳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就到这里罢,不必送我了。
于是楚韶便也站在太子府门口没有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萧颐风的影子在视线当中越来越小,最后变为一个落寞孤单的黑点儿,再渐渐消失不见。
残阳如血,望着一片空旷的长街,楚韶突然想起了一些不相干的事。大概是几月之前,他与风歇同在春深书院读书,萧颐风抱着剑在门外站着,听得正入神。甘洗心执卷上坐,面色沉郁,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念着一首稼轩词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
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李贺《老夫采玉歌》
2.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辛弃疾《鹧鸪天送人》
第37章惊梦六
不知是谁散布的谣言,不过除夕之前,戚氏白玉如意案已经在市井之间被传得沸沸扬扬。明眼人都明白,这是皇帝给世家大族的警告,此番戚氏虽不至于举族覆灭,但戚昭总归是必死无疑了。
自白玉如意案之后,风歇几乎再没有进过一次宫。
直至一个月后,萧颐风堂而皇之地离开中阳之后,风歇才被急召入宫,这次楚韶没有跟着他,整个偌大的朝明殿只有他和倾元皇帝两个人。
先前那一跪,你逼朕保下戚氏那个长公子,朕没有拂你的意,倾元皇帝合了手中的折子,看着座下跪着的风歇,但萧颐风不过是一个小侍卫,也值得你矫诏去保?
父皇说的对,不过是一个小侍卫,为什么父皇定要赶尽杀绝呢?您已经应了萧俟,此番难道不是置皇家于不义之地?风歇抬起头来,淡淡地看着他,您还派了鹦鹉卫出皇城去追杀,真是煞费苦心
倾元皇帝不怒反笑:承阳,你这一个月在府中,却是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扔了手中的奏折,倚在身后龙椅上,笑意嘲讽:留着他,留着戚氏那个长公子,或许对朕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对你就不一样了。
风歇冷道:他们身死,儿臣一辈子于心不安。
一辈子,你这么年轻,一辈子说得可真是轻易啊不知为何,今日倾元皇帝似乎有些感伤,他按着自己的眉心,竟破天荒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了话题,对了,阿韶今年也有十六了罢?
风歇不意他会提起此事,只得答:是。
倾元皇帝唔了一声,突兀地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什么叫怎么处置?风歇一开始并未明白他的意思,思索片刻后,面色突然白了白,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当初还只是个孩子!
朕知道他是个孩子,你激动什么?倾元皇帝摸着手中的玉扳指,淡漠道,不过一年罢了,朕倒没有料到,你与他感情竟有这么好了?
风歇干巴巴地答道:儿臣自小少见父皇母后,回中阳后第一个看见的孩子就是他。他本是烈王世子,是天之骄子,在中阳无依无靠任人欺凌,吃了许多苦,儿臣想要护着他况且父皇可还记得,我少时是见过阿韶的。
哦?倾元皇帝的情绪终于有了些波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是朕带你去过入云。
父皇和儿臣一起到了烈王封地,当时恰好是世子周岁生辰。风歇一字一句地说着,您当日是去为烈王上香,王妃说起世子还未抓周,您便说儿臣一岁时抓了白玉如意,是上春天神选中的人。您让儿臣从身上取下几样东西,供小世子抓取。
倾元皇帝低头沉思,良久才嗯了一声。
儿臣取了佩剑、白玉、明珠发簪、毛笔、印章,端到他面前,他回忆了好些遍,记得丝毫不差,他环顾一圈后什么都没抓,只是牢牢地抓住了儿臣的胳膊。您当即便向王妃许下诺言,要让儿臣与他为手足兄弟,护他一辈子顺遂无忧。
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倾元皇帝望着案上某物出神,谁又能护谁一辈子呢?
风歇置若罔闻,只继续道:这也是儿臣的诺言,一诺便是千金之重!五年前儿臣没能回忆起此事,五年后您叫儿臣领他做伴读,儿臣想起来了,便绝不背誓!即使他忘记了此事,儿臣也要他一辈子顺遂无忧。再说,当年之事,烈王究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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