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万安。
如今来拜见他的司政侍郎正是当年科考上来的桑柘,被破格点为状元后外放到西北边陲,为官短短一年,便做得有声有色,让倾元皇帝惜才,破格缩短期限将他调回了中阳,直升三阶,进了内八部。
这年纪和他差不多的青年人年轻有为,不卑不亢,又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为人不偏不倚,从不结党营私,让风歇欣赏得紧。
与他同来的是中阳第三大世家周氏三公子周云川。
说起这三公子来,倒有一桩密事。
当初周氏大夫人生产三公子之时,本是怀了双生的胎儿。
大夫人本是江湖中人,想留一个孩子在中阳,带一个孩子回宗州,谁知生产之际万分艰难,最后两个孩子只活下了一个。
周盛千预见了皇帝未来的猜疑,偷天换日地对外隐瞒了真相,只道大夫人这一胎是生了三公子、四公子两个孩子,三公子周云川跟着他留在中阳,而四公子周兰木则跟着母亲回了宗州。
说到底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四公子这么个人物,就连当年四公子与风露的婚事,都是掩人耳目才定下的。
幸亏风露不想嫁,这婚事才顺理成章地取消了。
周云川自小便秘密往返于宗州和中阳两处,他为人谨慎,将此事瞒得极好,旁人都以为周氏真有一个远在宗州、从不曾回来过的四公子。若不是风歇结识了他,恐怕也会一直这么觉得。
周氏不与戚、卫相同,家教极严,个个君子,又远离政事明哲保身。当初二人因商讨取消风露的婚事结识,这周云川温和有礼,谦谦君子,暗地里极有才华,倒让风歇有些后悔没把他引给风露和楚韶瞧瞧。
桑大人,云川,不必多礼。风歇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有礼道,今日你二位怎想起一同来拜会我?
本不与桑大人同行的,只是云川今日得了一壶上好的碎月,特来拜会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知道我素爱饮茶,周云川笑道,不想在太子府门口遇上了桑大人,可巧。
我却没有三公子的心情,桑柘取了手头的茶,随意饮了一口,愁眉苦脸道,臣是听说太子殿下终于从朝明殿议事出来了
他说了一半,觉得有些不对,便停了嘴,瞥了周云川一眼。周云川只装作没看见,低头笑了一声。
此事风歇倒毫不避讳,手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无一搭地敲着,眉头皱得极紧,我心里倒是有许多想法,可惜那群老大人虽则一心为国,却未免迂腐,与他们不得言之。恰好桑大人来了,可愿听我一叙?
不胜荣幸。桑柘连忙一拜,目光向一侧飘去,只是太子殿下今日还有客
是云川来得不是时候了,周云川毫无愠色,他毫不在意地起身拱手,茶我留下了,改日再来找太子殿下品茶聊天。
不必改日了,一同吧,风歇接过了周云川手中包装精美的小盒子,起身往内室去,两位跟我来。
周云川略有诧异地看了桑柘一眼,桑柘也颇为震惊,但依旧跟着风歇从书房前厅穿过内室,直到了内室最里面的大书架子旁边。
密室自然出自太子府的设计者公输无椽之手,他还主持设计了皇室的密道,倾元皇帝将他灭口,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使密室的安全万无一失。
太子府中有密室两层,互不相连,一层便是风歇常来议事之地,二层他只在闲暇时同楚韶一起下去探过二层密室只有一条长道,两条出路,一条从玄乐大街地下秘密地穿过皇城通到倾元皇帝的某所宫殿,另一条则直接通往据此远之又远的极望江南渡口,形成了一条周密的逃生网络。
云川不必惊异,风歇点了灯,请二人坐下,便解释道,桑大人与我政见相合,多次议事,可算是自己人。
桑大人的母亲被太子殿下秘密送出了中阳养老,而桑大人自回来之后也并不见与太子殿下有太多密切联系,原是这个缘故,周云川打量着桑柘,露出一个笑容,若不是今日撞上桑大人,我竟还懵然不知。
周公子与周氏体同一心,素来不染政事,今日也让我大为意外。桑柘也同样看着周云川,道,只是不知
云川多年来与朝堂牵涉不多,一心发展江湖势力,如今也算得小有成就,风歇打断了他,整个西境,如今都可算是云川的地界。
这一惊非同小可,桑柘直接站了起来:西境岂不是兰阁的地方?
桑大人过誉了,周云川很喜欢笑,他也站起身来,兰阁上任主人是我母亲,周氏与兰阁多年来都牵扯甚深,我也不过是承业罢了。
桑柘却并未完全放下戒心:兰阁何等声名,你为何愿心甘情愿地助力太子殿下?若说你与兰阁无所求,我却是不信的。
自然有所求,周云川毫不在乎地冲他挑了挑眉毛,我父母死于戚、卫之手,这二世家与周氏一向不和,虎视眈眈。我几个哥哥明哲保身,不敢有大动作,但我可没那么多顾虑。助太子殿下登基,扫平戚、卫世家大族之盛势,我们互相得利罢了。
阿柘,放心,我既说云川是自己人,便定有道理。风歇举着蜡烛,踱步到密室一端,一副大印全境的地图在墙边赫然悬挂着,你二人来却是正好,我最近恰好有事与你二人商量。
太子殿下直说无妨。周云川走近了些,眯着眼去看风歇面前的地图。
风歇扫了一眼面前的地图,良久才缓缓开口道:这番话我对朝堂上那些守旧派并不能讲,但你二人也知道,大印现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父皇早年铁腕,这些年来垂拱而治,朝堂上各位大人多信奉无为,但朝政和局势却越来越乱,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觉得实在不能继续如此。
太子殿下是想桑柘盯着面前的地图,这地图风歇似乎是看过许多遍了,被他密密麻麻地圈出了许多地方,还做了标注,只是他如今离得远,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当初明德太子定律法,功在千秋,但人们为何要把当时的律法捧上神坛呢?风歇伸手摸了摸面前的地图,既有人定律法,便有人变律法,倘若能对国家有益,想必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周云川和桑柘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周云川往前走了一步:变法与改革,向来是逢乱世的自救有变革,便要触动大贵族大世家的既得利益,若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变革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啊殿下,万要三思。
云川说的话,我都思考过了,风歇冲他点了点头,如今多年积弊虽还看不出什么端倪,可你二人细想。世家当初势力遍布天下、盘根错节,岂是死一人两人便可拔除的?有了戚氏白玉如意案,人人自危倒还好,若是生出谋逆心理,便是一场大祸除此之外,各地物价飞涨,律法不严,私自铸币的商人比比皆是,因北方部落联盟不安定,加之东方入云水患,内忧外患如此下去,乱世难道还离我们很远么?
那殿下可是心里拟出了变革方针?桑柘思索片刻,道,如今局势确如您所说,倘若缓策变革,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