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人却似早已对这一身伤疤习以为常似的,先是面色平静地垂手将衣袖拉下,随即微微仰头,雪片便落在他温和柔软的眉眼处。
本该在接触到的瞬间便被体温融化的雪花在他眉间却丝毫没有要融化的迹象,反而像是要与下方苍白到有些透明的肌肤融为一体似的,越积越多。
君无心望着漫天飞雪,眸中金芒涌动,却澄净平和,没有一丝波澜。
又是一阵寒风吹袭而来,将他较之往日多裹了数层的衣袍扬起。君无心以袖掩唇,低低咳嗽几声,再抬眸时,头顶光线却暗了几分。
漫天飞雪与昏暗天光均被一面素净纸伞分隔在外,君无心眼中金芒消散,再回首,便撞入了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师尊,沈知寒心中发苦,面上却仍旧笑着,轻声道:今日雪这么大,师尊该好好休息才是。
谁知君无心闻言,却微微一怔,随即低笑一声:小寒寒长大了,修为高了,都管起为师来了。
师尊
沈知寒鼻尖一酸,却想起白树说的师尊已然伤至肺腑,根本不忍心拆穿前者连隔绝风雪的灵力屏障都凝不起来这一事实。
君无心看着沈知寒微红的眼圈,再度低咳了几声,随即轻笑道:寒寒如何知晓为师今日出关?竟来得如此及时,莫不是这两个月都未曾离开无为宗么?
沈知寒咬着下唇,虽不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
君无心见状,直接侧身揽住沈知寒肩膀,将人带到了殿前白梅树下。
繁花茂盛,将雪片纷纷隔绝在外,如同进入了另一片天地。
他接过沈知寒手中纸伞收好,随即靠在了木榻之上。
沈知寒看着师尊,突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回返宗门时见到君无心的模样,出尘如月,清雅如莲。
那时他也未束发,三千银丝铺陈倾洒,好似发着光,让人一看便移不开双眼。
寒寒,你在想什么?
君无心微微一笑,面色苍白透明,嗓音却还是清和淡雅:你是不是等了为师很久?
沈知寒回神,却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师尊明鉴。
他行至榻前,跪坐下来,垂首道:徒儿自那日醒来后便候在无为峰了。
君无心失笑,却抬手摸了摸沈知寒的后颈,轻柔道:不修炼,怎得在我这里耗费光阴?
徒儿原本是想修炼的沈知寒还是低着头,声音却有些哑,可心静不下来。
他伏上榻缘,低声絮絮道:师尊,若您发现自己根本护不住想护之人,会如何做?若您想护不止一人,又该如何?
君无心抚着沈知寒长发的手顿了顿,随即起身将沈知寒扶起,拉着他坐在了榻边。
他看着沈知寒,眸中却好似涌上了些难言的情绪:若我护不住想保的人,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之挽回,做我能做到的一切;若我想护不止一人,自然亦是同理。
他顿了顿,又道:寒寒,你经历的挫折磨难太少,也许会觉得谢长留的死都是你的错。需知生死皆有定数,以一人之力终究无法左右。谢长留的死是他心甘情愿而为,亦是魔物袭击之定果,你若一直为其伤神内疚,他又怎能走得安心?
沈知寒一愣:我
他有些茫然,正待开口,君无心却面色微变,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一枚玉简正是当年沈知寒与陆止澜出发前往黄金台又遇袭那一次所见到的玉简。
这玉简原本只为记录世间魔踪,本是翠玉之色,此刻却有黑雾流转,仿若浸了墨,突然变得通体纯黑。
师尊,这沈知寒蹙起了眉,这是怎么了?
君无心抿了抿唇,却没开口。
却见他单手在玉简之上一撩,一枚光点便在其上闪烁片刻,随即定了位置。
竟是天渊?
师尊,怎么回事?天渊怎么了?沈知寒心头一凝,却下意识想到了天渊深处的风不悯。
君无心眉头紧锁,却也是奇怪道:虚空之魔藏匿各地,若不出动几乎很难发觉。可如今全修真界的虚空之魔竟全都开始向堕神天渊移动,似乎受了什么感召
他撑起身子,轻声道:寒寒,为师要去一趟堕神天渊,你在这等
不!
沈知寒几乎不假思索便拒绝了君无心的提议:师尊,让我去吧!
君无心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天渊之内危机重重,以你如今修为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师尊,相信我,弟子会无恙的。沈知寒坚定道,况且您今日身体不适,还是弟子去比较妥当。
君无心默了半晌,沈知寒便一直盯着他看。二人沉默良久,君无心终于叹了口气,妥协了。
也罢
他伸手理了理沈知寒的鬓发,无奈道:若遇难事,定要记得传信与为师,知道了吗?
沈知寒点点头,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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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被君无心交代了半日,沈知寒终于御剑从无为宗离开,径直向着堕神天渊的方向飞去。
人间暑气蒸腾,连植物都被烈日炙烤到卷曲低垂,似乎在等一场漫天大雨,一冲这灼热之感。
可沈知寒眼中见到的,却是几乎汇成无数洪流的魔雾,如江水流动般向着天渊方向奔流而去。
他边看,下意识边降低高度,跟着其中一道魔流向着天渊飞去。这些魔物隐匿于黑雾之中,如君无心所言一般无二,好似受着什么感召似的,路上没有因为任何一座城镇或村庄停留,甚至连响动都未曾发出分毫。
沈知寒心中奇怪,只好戳了戳白树:白树,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声音顿了片刻才响起:是这样,前些时日风不悯为了避免自己失去意识时误伤他人,于是自己跳了天渊,这你是知道的。
他顿了顿:原本他体内魔魂只够与其势均力敌,可近些时日世界屏障之上裂缝越来越多,竟也变相帮了他体内魔魂一把。如今那魔魂太过强盛,已然不可剥离,于是风不悯干脆便将其同化吞噬了。
白树说着,叹了口气:原本若是能将魔魂剥离,这一魂顶多虚弱了些,可如今若是听之任之,恐怕慕逸尘这一魂将散啊。
沈知寒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没有别的办法能拯救了么?
白树又叹了一声:没了,没了。
沈知寒只觉胸腔一窒,心头竟抽得生疼。
当年在天渊之下,他还对小悯之说过,一定会救他出去。可如今,自己却马上就要失约第二次了。
他咬着下唇,终于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