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似被惊到一般,慌慌张张的往幽林中躲,燃着的火焰将息未息起来。
这气息是生魂
纳兰再一次愣住。
第37章罗刹(五)
枝叶交错间,月华露浓被遮得严严实实。山涧一侧不知何时劈出了一道荆棘路,松柏树栽在路旁,隐隐约约亮出几点火光出来。那火光映在几棵槐树上,橘红色的光打在树影下,殷红可怖。
纳兰走近才发现,那几点火光不是什么明火,而是悬挂在松柏树上的灯笼。六角样式的宫灯坠着流苏,绘着艳丽的梅枝,沿着这条劈开的石砖路悬挂至尽头。
路的尽头深不可测,恍如深渊,这灯笼光落在薄雾里,像一层浅浅的光纱。
山谷幽林中飞鸟惊起,乌鸦的叫声响彻整座山林。游魂卷着幽蓝色的火焰,慌不择路的撞进一只宫灯里,那宫灯挂在松树上,绘着幅美人绣花图。
一只白皙的手拂开松针,自石砖路一旁走了出来。来人冷冷淡淡的身影落在灯光下,乌发雪肤,目光极浅,更甚明月清风。
你这只生魂,不好好守着自己的身体,跑来这里做什么?纳兰蹙紧眉头,将装了生魂的这只宫灯取下来。
生魂似乎已经没有意识,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点本能,听到纳兰的呵斥,它将自己卷缩成团,连火焰也不敢燃。
纳兰叹了一声,碰上我也是你的运气。他打算把这只生魂带下山,送它回自己的身体,记住这条路,以后可不要闯进来了。
他话音刚落,几道铁索拖地的哐当声自黑暗中响起,一黑一白两抹身影僵着身体出现在石砖路上,两人脸色惨白,手上各拎着锁链法器。
这是阴差,逢人就说鬼话。
前方拦路何人?阴恻恻的呵斥声如同惊雷炸开。
纳兰提着灯笼转身,寒气萦绕的薄雾里,他那一张春花朝霞似的脸令阴差心头微惊,原来是千流君。它二人脖子一转,将鬼脸换成人脸。
纳兰微微颔首,不知两位阴神要到何处?
阴差们哪里见过他如此客气,忙开口,前些日子在这里拘了几个游魂,回地府阳卷一查,才知这几人阳寿未尽,事情蹊跷,冥王命我等前来查明。
纳兰提着灯笼的手一顿,那几人皆在此处枉死?阳寿未尽却魂归地府,不是枉死是什么?
三魂七魄皆丢了一半,冥王道,如若不是枉死,定是修士所为。话说到这里,阴差已是不敢再言。
纳兰也知道它们地府的规矩,两位辛苦了。
哪里哪里。
话落,一阵光雾闪过,伴随着铁索哐当的声音,阴差们消失在纳兰面前。
纳兰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同是在埋骨之地,异星出世,游魂枉死,现在还有个游荡在这里的生魂,这事情蹊跷起来,想让人不疑心都难。可惜灯里这只生魂灵智全无。
纳兰心底一叹,提着灯笼向山下走去。幽林之中多见磷火漂浮,他似没看见般沿着林中小路回三口村。
银月悬钩,湖水波光凌凌。
纳兰路过碧游湖时,几尾鱼正在湖面围着只沉了一半的灯笼嬉戏。这灯笼有些残缺,跟精怪常走的青石路上的那些灯笼十分相似。
他步伐一顿,视线落在莲叶旁的灯笼上,良久,抬脚离开。那是他从松树上取下来,后搁在深水潭岩石上的灯笼,如今被人扔在了湖里。
看来有东西跟着他进了埋骨之地。
晨光微曦时分,三口村鸡鸣得厉害。
得知纳兰半夜出门,陈曦早早的就起床做早餐等着人回来。时针指向七的时候,院门传来动静,一身寒意的纳兰走了进来。
他人长腿长,虽容色冷淡,却好看得要人命。陈曦走出门槛,看见纳兰,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早餐我做好了,我给你端上楼?
纳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用了,时间有点赶,我拿东西就走。
陈曦似有些无措,这么急?
纳兰嗯了一声,向二楼走去。陈鸿玉的婚礼刚过,墙壁上还贴着许多囍字,他拿好东西,关好房门下楼,坐在客厅里的陈父陈母看了过来。
纳兰抿了抿嘴,下楼跟陈父陈母告别。他刚来时的阵仗历历在目,陈父陈母也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因此也没多加挽留,说了几句关心话,就让陈曦过来。
认识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两人走出院门,陈曦开口。
光海。纳兰停下脚步,可以随时来找我。
光海城?
陈曦一怔,随即苦笑,我在平京工作,光海离平京十万八千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纳兰偏过头,陈曦眼里的情绪太明显了,他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陈曦心中更不是滋味,我可以随时给你电话吗?
纳兰点头。
两人走到车前,陈曦正要说道别的话,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号码显示是本地,她摁下接听键,里面果不其然传来大姑的声音。
大姑?陈曦走到电线杆旁接听。
纳兰静静的看着她。
陈曦挂断电话,有些尴尬的转身,那个,纳兰,我有个表弟在光海读书,他是请假回来喝鸿玉喜酒的,也正好今天回光海,我大姑
可以。纳兰打断她的话,我去接他。
陈曦握着手机的手指发紧,心头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了上来,叫她避无可避。
纳兰按着地址,去三口村隔壁接陈曦的表弟。
陈曦的表弟姓谢,单名一个昭字,今年二十岁,就读光海大学英语专业。
纳兰的车拐进巷子,远远的就看见田边路口,白墙墙角,一身量颀长的少年倚在那里。对方额发有些长,微微遮住些许眼帘,只有抿紧的唇是极冷极淡的,没有一点血色。
车子停下,纳兰打开车门,向他走去。
谢昭?他的音色清清浅浅,带着些许疑惑。
谢昭抬起头,看了纳兰一眼,表姐夫。他紧张的喊了一声。
纳兰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几眼,上车吧。
两人刚见面,即便是有着一层表姐夫的亲戚关系,本质上也是两个陌生人。
两人沉默的坐在车上,纳兰发动引擎,向村口开去。他一向不爱说话,此刻副驾驶坐着个半大的陌生少年,更是不自在起来。
阿昭在光海大学读书?不知过了多久,纳兰开口。
嗯。谢昭也是很不自在,他偷偷看了纳兰几眼,听表姐说,表姐夫在光海上班?
纳兰打方向盘的手一顿,我去年刚毕业。他模糊道,事实上,他根本没上过学。
谢昭见他神色冷淡,心底开始打鼓,表姐夫在哪里上班?
纳兰看了他一眼。
谢昭有些无措道,我的意思是,表姐夫在光海哪家公司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