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省的心怦怦怦跳的飞快,那双眸子太深了,离他也太近了。
还有他的话,所有的一切都让他心慌。
他略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坐了坐,跟他拉开距离。
云漠似乎觉得他这样坐立不安的样子十分有趣,又忍不住垂下眸子笑了笑。
谢省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可站起来之后,也依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像被囚在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哪里都不敢去。
许多年前犯过的错误,早已变成了一块烂入骨髓的伤疤,在他进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起,就重新烂开了。
*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他十八岁生日的前几天。
天很冷,他蜷在云漠的书房里写作业。
云漠从外面应酬回来,身上带着浅浅的酒意,靠近他的时候,香水味和一点酒味交织成很好闻的味道。
他一直觉得,那种味道是有温度的,因为他靠近的时候,他就会觉得很温暖。
云漠先看他写了一会儿作业,然后便去洗澡。
不久后他穿着浴袍回来,坐在他对面,开始看一份刚从保险柜里取出来的文件。
他看的很专注,眼睫低垂着,半湿的发搭在额角,看起来年轻又忄生感。
他在看文件,而谢省则在咬着笔头偷偷看他。
他哥怎么就那么好看呢?简直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
谢省心里有种隐秘的兴奋,他就快满十八岁了,就快成年了。
那意味着他就快有资格光明正大地向云漠告白了。
他想一辈子就这样,和他生活在一起。
在一个餐桌吃饭,一间书房办公或者写作业,一起经历人生中许许多多开心不开心的事情
只有一点需要改变,那就是,他们可以由现在的两间卧室住进同一间卧室,同一张床上。
他想的不知道多开心,回过神来时发现,云漠浴袍的领口敞开了些,露出一线结实紧致的肌肉来。
他有时候会在云漠床上睡,两个人也经常一起游泳,不是没见过云漠的身体。
可这种半遮半掩的诱惑下,他的血液还是一点点升温。
他见色起意,他昏了头脑,总之他拿着手机悄悄站起身来,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偷拍他。
云漠十分专注,一点都没发现他的那些小动作。
谢省不知道有多得意,他藏着那几张照片,经常会偷偷调出来,一个人独自欣赏。
那些照片是在什么时候被谢澜弄走的,他一点都不知道。
更没有注意那份文件的一部分内容入了镜。
他眼里只有云漠,几乎没往那份文件上看一眼。
那份文件被谢澜与谢辛翁还原了出来,是云家转型的新项目,前期已经做了巨大的投资,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几乎没有任何风险。
后来这项目没成,被谢家截了下来,云家的落魄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拉开了序幕。
只有谢省一个人不知道而已,他依然美滋滋地与云漠生活在一起。
在很久以后,他每每想起那段日子来,都心如刀绞,心疼云漠怎么就那么能忍,从来都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他知道一切,是在高考之后。
云家举家离开了A市,杳无音讯,他再也找不到云漠了。
云家的老宅,他和云漠居住的房子,还有云家的其他产业,全部都处理掉了。
他曾在一次酒后,去开自己和云漠住的那套房门,被人报警抓了起来。
是安睐把他领出来的。
他也曾无数次徘徊在云家老宅的大门口,却从未再见到过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无心的,可他连解释的对象都找不到了。
可就算能解释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害了云家,害了云漠,他的父兄忘恩负义,全是事实。
他把自己钉在了罪恶的十字架上,再也没有回过家,一个人醉生梦死地过了三年。
云漠所有的朋友,合作对象,都骂他是白眼狼,他也从来没有再为自己辩过一句。
他不是白眼狼是什么呢?
他害死了他母亲,他父兄不喜欢他,只有云漠带着他,管着他。
他那么信任他,从没有防备过他,却因为他把自己和整个云家搭了进去。
他恨不得他能捅他一刀,可那个可以握刀的人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再无音讯。
他有一阵睡眠很不好,整夜整夜张着眼睛。
那时候太想云漠了,半夜在无人的房间里,一声声喊哥,期待着能听到他的应答。
那阵子他全靠安眠药入睡,有一次迷迷糊糊吃多了,还被孙小圈送到医院洗了胃。
那些痛苦,过去很久了,不刻意去想的话,有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忘掉了。
在谢家败落之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那样生活下去,强迫自己去做了心理治疗,才慢慢重新振作起来。
可是这一刻,那些东西,还是再次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他站在那里看着熟悉的房间,恍恍惚惚。
他想,云漠真是一个专情的人,认准了就不会变,连装修都这样。
只可惜这个专情的人喜欢的不是他,他也配不上他的喜欢。
他不敢到处乱走,怕云漠有什么商业上的文件放在家里。
怕自己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他的拳头捏的很紧,声音却很轻:哥,你去洗澡吗?我去帮你下碗面。
云漠看着他,他能感觉到他的紧绷,绷的他心里难受。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带着点好笑地问:你会下面?
谢省点点头:嗯,我学的。
长大了,云漠轻声说:你先去卧室帮我取套换洗衣服。
啊?谢省看他,舌尖舔了舔嘴唇,红润的唇上染了一片湿漉漉的水光。
他的指尖又开始摩挲在一起,很快,像是极焦虑,那是他紧张犯错抗拒的时候经常做的动作。
省省?云漠看着他,眼睛有点红,眸子里全是遮不住的心疼,可他却笑了笑,语气也放的很轻松:我自己去吧,每次让你干点什么事儿,总是推三阻四的。
他说话的样子带着点宠溺和纵容,和以前很多次一样。
谢省悄悄松了口气,他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云漠进了卧室,然后才抬手擦了擦自己额角的细汗。
他脚步虚浮地去了厨房,冰箱里很干净,没有多少东西,他抿着唇搜罗合用的食材。
熟练地切火腿,洗青菜,打鸡蛋,张罗着做了一碗青菜面出来。
面上了桌,云漠也从浴室走了出来。
他换了睡袍,习惯性地只把头发吹到半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