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哦萧少侠这是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要取在下性命了吗?太迫不及待了吧。
萧焕冷着脸,开口就是讥笑在下委实是佩服少主,为了银钱,为了些身外之物,身子也伤了,力也用尽了,小命也差点保不住了。
少侠,我可是还记着你当初是怎样入宫来的。烧红的碎瓷铺了整整一里,一边烧一边往前铺,断没有说放冷了的道理,就这么不着鞋袜赤着脚走过去,却吭都不曾吭一声,也不知到底是谁更不要命。
沈望舒懒得解释,只是问他:你怎么叫来人的?
一张俊脸上的讥讽之意更浓,萧焕低声道:原本也是叫不来人的,毕竟少主吩咐过,不要搭理在下。若不是在下拉了一人来瞧少主躺在门口的模样,也没人愿意来。
堂堂倚霄宫少主,无遮无拦躺在门口的样子就这样被人瞧见了,原本是颜面尽失的一件事,可沈望舒也一点都不在乎,毕竟沈千峰让他没面子的事比着严重多了。
他只是摸着下巴想了想,那好吧,待会儿我与他们说说,日后你可在宫中自由活动,除非你不想要命去闯禁地,也就没人拦你了。
你?萧焕的神情非常惊愕,似是不相信沈望舒能这样就解了禁。
可沈望舒说到做到,等身上力气恢复些能下床吃饭后,他就当即招来管事,宣布不可限制萧焕的行动。管事自然无有不从的。
而萧焕也颇为自觉,至少沈望舒看见的时候,他都老老实实的,没有乱跑过。
只有一回,沈望舒又回得晚了,却没在院里见着原本应该在这个时间做晚课的萧焕。
遭了,会不会是那家伙做出一副老实的样子在骗自己啊,等他戒心尽消了,便趁机去刺探消息,然后逃之夭夭了?沈望舒先是一惊,而后有些懊恼。他倒是不生萧焕的气,毕竟兵不厌诈么,他本人就总是在肆无忌惮地骗人,是他自己错信了,怎么能怪对手太狡诈?
不过这个人是在沈千峰面前过了明路的,松风剑派的弟子,沈千峰隔三差五总会问一句,若是人丢了倒不好交代了,说什么都得抓回来的,否则等沈千峰动手,这家伙会很惨。
只是这人能去什么地方呢?都被赶出松风了,还有哪个名门正派会收留他?
正胡乱想着,沈望舒忽然闻到一股香气,暖呼呼的,勾得他肚子都忍不住叫了一声。
哎,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这个时候给他送吃的来,这不是存了心思要看他出丑么?快端走,我现在不想吃!
那还真是对不住了,面不禁放,过会儿就该腻了,在下可没这个功夫再去做一碗。后头那个人不但没走,反倒大着胆子答了句话,语气很是吊儿郎当,一点不像是倚霄宫的下人。
沈望舒也是那个时候知道,萧焕其实是会做饭的,看起来高高大大的一个壮实男人,还总是一副瞧不起所有人的神色,竟然还会做饭,虽然只是一碗鸡丝汤面。
这面做的极好,面条只有银丝那般粗细,鸡汤黄澄澄的,里头放的木耳丝、萝卜丝、葱丝都切得十分均匀,闻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你做的?沈望舒大吃一惊,也就因为矜持才没直接快步奔过去,这里面大约是放了毒|药吧?
萧焕勾起一边嘴角,目不斜视,端着面条径直进了屋,边走边道:是啊,一滴下去就会肠穿肚烂的那种。
沈望舒到底还是跟了上去,毕竟那是他自己的屋子,你为什么会给我做饭呢?厨房里没人了吗?
这个时候了,其他人都该回去了。萧焕其实很不习惯给人解释什么,至少对于他自己的事是如此,他从来都不喜欢向人邀功,因而神色都有些别扭,本该留守的大伯他孙子忽然病了,儿子媳妇又不在家,需要回去照看,我就
沈望舒笑了起来,竟然托付到了你头上去。可是你也只会煮面啊。
萧焕有些不悦,谁说的?我们松余杭一带多爱吃鱼虾河鲜,我也是都会做的。只是你说到一半又觉得有些失言,连忙止住了话头。
但沈望舒的谈兴却被他勾了起来,便笑嘻嘻地凑上去问道:我怎么了?
萧焕不想说话,沈望舒就追在他后头一直问,大有你不说我就绝不吃的意思。也不知是心疼自己特意做出来的面就这样被糟蹋了还是担心沈望舒饿着,最后他终于认输一般地道:你总是在外头奔波到很晚,饭都顾不上吃,现在年纪轻到不觉得有什么,但长此以往,脾胃总会变得很虚弱,需得好生养一养。
语气还是生硬,毕竟萧焕也不想让沈望舒知道自己在关心他。但沈望舒总是和那些油滑的老东西打交道,愣是暗暗砸么出一点柔软的意味,愈发得意了,哎,看不出来,萧少侠也没比我大几岁么,就开始想着怎么才能保养身子了,真是可怕。
在下从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眉头开始压低,萧焕有些动气的意思,少主就这么喜欢钱财么?从来都身先士卒的,带着一身伤回来,很值当么?
这话从何说起?沈望舒觉得被骂得有些冤枉,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每每他外出之时,只会告诉萧焕说今日有事要出去处置,并不会说是为了什么,而投入倚霄宫之前到从前他们一道出去的几次,萧焕见他的时候总是在和水匪抢饭碗,想来是以为沈望舒出去也就只为了这一件事吧。
不过说起这个,沈望舒又有些烦躁,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奉宫主之令,去捉拿反叛的下属,不办妥贴了,能与宫主交差么?
这还是沈望舒第一次与他说起宫中之事,不由得有些惊讶。只是面上他还得装作是不动声色的样子,竟要劳动少主亲自去?
什么狗屁少主?不过是比旁人看起来要得体一些也能干一些的大寿罢了,难道沈千峰还能对他高看一眼不成?只是这话他不能说,竭力忍耐了好一阵,沈望舒才又慢慢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道:这么大的倚霄宫,终有一日是要交到我手里的,骤然接过来,只怕是不能服众的。
萧焕走了一阵的神。现在想来,他大约是想到了岳澄。
松风剑派的掌门之位并不是父死子继的,而是有才有德者居之。但作为那一届弟子中最出众的一个,自己的后人也不能太逊色才是。岳澄却不是,武功别说比萧焕与韩青溪了,就连许多普通弟子也比不上,脾气又傲又急,就仿佛是外头那些土财主家宠出来似的。
而沈望舒么出身魔教,行事也带着邪气,处事能有多少才能萧焕不敢妄断,但从前交手的几次看来,此人倒是非常聪颖,功夫也厉害,脾气说不上多好,至少绝没有高高在上的样子。
一黑一白两道尊主的孩儿,相差倒是有点大了。
萧焕想了好一阵,终究说道:基业易创不易守,少主还年轻,原本不必这么心急的。若是把自己身子弄坏了,一切都是一场空。
话都没说完,沈望舒忽然凑近前来,认认真真地盯着萧焕上下打量,倒是把他吓了一跳,少主在看什么?
萧秋山,你关心我啊?沈望舒的眼睛长得极好,有些桃花的样子,不笑便已含情,又因岁数尚轻,面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眼睛也仍还圆溜溜的,显得格外澄澈。这般一瞬不瞬地望着萧焕,竟盯得他不由自主地往后躲了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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