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攻上九嶷山顶逼死云中君的
薛无涯立刻横了他一眼,云中君?他算什么?他得了秋妹的一片芳心,还害得秋妹也跟他去了,我管他作甚?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会在成亲的喜堂上摆他的灵位?萧焕上前一步,与沈望舒并肩而立。
薛无涯脸色一变,有一瞬的尴尬,却梗着脖子强自镇定,到底同门一场,人都死了,我拜他一拜怎么了?除了他,不也都在这儿了?我也不是只拜他一人的。
沈萧二人都直直地盯着他,也不置可否。
秋暝与阮清连内情都不是很清楚,更是直愣愣地看着他,也不知究竟说点什么才是。
但四道目光这样黏在身上,薛无涯很是不自在,口中反复道:你们看着本座做什么?难道本座还骗你们不成?也不怕实话和你们说,本座就是个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东皇太一看着可怜才带回去给口饭吃,顺便教些武功他们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嫌弃本座得紧。哪怕本座后来成了河伯,也该跟他们平起平坐了,可他们依旧看我不起。你们说,除了东皇太一,这些人还有什么是值得本座去敬畏的
他说的语无伦次,但沈望舒什么都懂了。
只怕薛无涯逼着自己这样说,是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吧。恶事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与旁人都没关系,他原本就是个遭九嶷宫上下嫌弃的,没资格代表其他人。
可他还口口声声地说着是正道中人冤枉了九嶷宫。
他会因为岳正亭出卖九嶷宫、沈千锋引狼入室、萧焕剿灭倚霄宫而不惜暴露身份也要杀了他和萧焕,因为想为曾经的同门们报仇。
他会为了掩护自己的合谋之人,站在此处和一个跳梁小丑一样,东拉西扯与大家狡辩,甚至不惜自曝昔年被同门一致瞧不上。
而他却说,不是为了旁人,只是为了救他性命的东皇太一罢了。
当真是个傻子,而且是个演技与撒谎技巧同样拙劣的傻子。
可就是这样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解释,反倒让萧焕与沈望舒无话可说。毕竟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实在也不忍心责怪。
我知道你们不甘心,想将九嶷宫余下之人一网打尽可你们也要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胡乱栽赃唔!薛无涯还在说着,忽然闷哼一声,双眼一瞪,张口便喷出一大口污血。
幸而萧焕反应快,揽着沈望舒的肩,将人带到一旁,避免污血兜头落下。
沈望舒反应也够快,只被萧焕一搭,便立时借力站稳,同时回头去看薛无涯的情形。
不好,太不好了!
八尺高的壮硕汉子,胸口陡然就开了一个碗口大的洞,黑黢黢的,狞笑着要将薛无涯的生命吞噬殆尽。这样大的洞,不管是开在了谁身上,都注定是活不成了。
只是这么些高手在此,谁还能在顷刻间下此毒手?
不必想也知道。
于是五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到了站在最外围的冯羿身上。只见他立在原地,不甚健壮的身子还在微微发颤,仿佛风雨欲来时就已经感受到征兆的秋叶,而他的手掌是摊开的,指掌之间还隐隐有些蓝莹莹的幽光。
是余下的毒素。
你薛无涯瞪着他,满眼不可置信。
冯羿的武功放在江湖上算是二流,对上奋力一搏的沈望舒是不占上风的,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被沈望舒给取了性命,可那天情势凶险,他也依旧未退,甚至方才还在为薛无涯说话,原本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忠心耿耿的人。
薛无涯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仿佛十分忠心的人,却给了薛无涯致命的一击洞穿心脏,还淬了毒,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被这么多人盯着,冯羿也几乎就没做过什么露脸的事,当然是十分紧张的,能站定也不过是在强自镇定。他仰起头,想用下巴指着薛无涯,主人,不,是薛先生,您既然身为河伯,应当也不会没听过河伯的传说吧?
为什么?薛无涯仍旧执拗地盯着他,似乎要把这个人盯出个洞来。
河伯掳了阿宓,强娶为妻,可阿宓却是有个恋人的,他叫阿羿。原来冯羿的名字是这个。
薛无涯十分茫然,好一阵,他才问道:是谁?
冯羿轻轻笑了笑,薛先生可还记得每一个被你娶回来的女子各自叫什么名字么?应该从来都不知道吧?既然不知道,问我又有什么意思?
可薛无涯还是满脸不能置信,你,你跟了我这么久八年了,我怎么不知道呢?
薛先生,在下处心积虑地要潜伏在你身边,自然会捏造好身世谎言,若不然还等你发现我在说谎么?冯羿看他的眼神也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你强抢民女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
这个变故倒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薛无涯有错在先,抢了冯羿的心上人,又将人糟蹋至死,所以冯羿处心积虑地要找他报仇,甚至委屈自己屈居他之下。而后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冯羿便终于取了薛无涯的性命。
似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但薛无涯似乎又十分信任冯羿,若是冯羿早就有异心,应当有很多机会下手才是,为什么会拖到今天?这场复仇旷日持久便罢了,为什么冯羿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偏偏拖到了薛无涯心心念念想除去的几个人在场的时候动手?
他固然是事出有因,可他怎么就知道这些人一定不会把他视为同党一并公审呢?
冯羿用的毒似乎很烈,而薛无涯的伤又实在很重,只来得及说这么几句话,薛无涯便再也站不住了,一连后退好几步,颓然跌坐在地,又大口吐出鲜血。
二位居士,救是不救?萧焕到底还是问了一句。
阮清哼了一声,此人恶贯满盈,救他作甚?
可此事还有不少疑点,需得细细问出真相才是啊。秋暝口中说着,也上前几步,抬手就去拍薛无涯的心脉。
没用的,伤成这样,早就救不回来了。沈望舒心道。
而薛无涯也很有自知之明,在秋暝还未接近之时,便咬紧牙关,凝聚起最后的内力,一把拂开秋暝,本座都说完了,你们爱信不信!
你秋暝躲过一掌,仍旧要去扶。
这是这一掌又加速了毒血的窜动,薛无涯的眼神都开始涣散了,口中却仍旧高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座言尽于此。只可恨恨本座未曾杀上松风剑派,割了岳正亭的人头去祭奠东皇太一!
说罢,又是一道乌黑的血箭喷出,薛无涯仰面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一张脸上的血色也飞速退了下去。只是那一双小眼睛却始终没有闭上,直勾勾地望着天空。
也不知道他生前的最后时刻,到底是在盯着谁。
沈望舒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未及血战便轻松击倒的劲敌,一时间心生荒谬之感。
明明按照薛无涯的武功,他就算要逃,倾他们在场四人之力也未必能拦住,即便再加一个冯羿阻拦也难说。可他老老实实站在这儿,耐着性子和大家胡说八道,哪怕被激怒多次也未曾出手。这到底是在帮谁拖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