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稷几步上前将人扯离了窗口,回手将窗子关了个严实。
荣焉将自己的手腕从梁稷手里挣脱,不满道:屋子闷透透气都要归梁将军管吗?
梁稷站在窗前,视线越过荣焉,看见不远处已经空了的瓦罐还有大敞四开的食盒,又瞧见荣焉的面色确实比白日里好了几分,终于放下心来,也不理会荣焉的话。
高淳站在门口,有些奇怪地看了梁稷一眼,而后才转向荣焉,语气温和:陇城不比南边,容之是担心阁下吹了冷风生病。
那梁将军的提醒可有些太迟了。荣焉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回身坐下,驿馆是你们徐国的地界,殿下自便。
自上次之后,高淳对这个小质子的脾性已经有了些了解,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自顾坐下后朝着梁稷道:容之也坐吧。
纪王殿下。荣焉瞥了梁稷一眼,你今日找我应该是要事,为何还有旁人在场。
事关阁下身份虽然紧要,但也不是什么机密。高淳道,况且容之也不是外人,此事不用对他隐瞒。
荣焉抬眼,盯着梁稷看了一会,转向高淳:可是我还有事要与殿下商议,并不想让这位梁将军听见。他于你不是外人,于我却是,此事关系到我魏国内政,更与我个人命运息息相关,我可信不过他!
高淳面上有几分犹疑:阁下有事要与我商议?
是。荣焉笑了笑,殿下的人去南魏折腾了这么久,除了我的身份,应该还查到了不少东西吧?
高淳盯着荣焉看了一会,扭过头有些为难的看向梁稷。
梁稷看了荣焉一眼,朝着高淳拱手道:末将巡视完也该回府了。
近日辛苦容之了,高淳安抚道,过几日朝贡大典举行完,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嗯。梁稷应了一声,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荣焉低着头,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面写写画画,直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才抬头看了一眼:人走了?那我们继续说正事。荣焉伸手倒了杯茶,递给高淳,在此之前,殿下是不是有东西要转交给我?
高淳微微扬唇,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阁下倒是料事如神,贵国淮安侯私下里托我们的人捎了一封信。
这是我离开魏国前就与淮安侯商议好的。荣焉顺手将信拆开,一目十行地看过,这信上的内容,殿下看过了?
是。高淳坦荡道。
那贵国圣上也知道这信上的内容吗?
父皇命本王彻查此事,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倒也没什么影响。荣焉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它化成一摊灰烬,才缓缓道,殿下这时辰前来,想必不光是为了告诉我荣玄承认了我身份这么简单,看来我与淮安侯商议的事情,贵国也很感兴趣。
第8章
翌日清晨,魏国建和帝荣玄的圣旨姗姗而来,打破了驿馆内的安宁。
前夜与高淳的深谈耗了太多心神,直到天将亮,荣焉才有了些许的睡意,还没完全入梦就被敲门声吵醒,只好拖着未愈的病体来到前院。
使团里有名有姓的几位都候在这里,荣焉的出现大概让他们想起了驿馆门前的刺杀,看过来的目光充满警惕,如临大敌。
荣焉玩味地勾了勾唇,在众人瞩目下径直走到方渠身边:方大人,好久不见呀!
虽然都住在一个驿馆里,那日之后,二人确实没再见面,方渠消瘦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也无法适应陇城的气候,一张脸比荣焉这个病人还要白上几分,瞧着荣焉走到自己面前,他微微皱眉,侧目看向一旁,并不理会。
荣焉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朝着几步之外传旨的人看了一眼,凑近了方渠低声道:方大人,你说我那日的预测会不会应验呐?
方渠抬眼看向传旨的人,而后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脚面,沉默不语。
荣焉看着他的样子,勾了勾唇,扫量了一眼正在窃窃私语的使团众人,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荣玄这道圣旨啰嗦至极。
长篇大论表达自己的震怒,话里话外表明了自己对假冒质子一事毫不知情。免去方渠这个罪魁祸首所有职务,即日押送回魏国交由大理寺审问。使团其他人也都受到牵连,贬职罚俸无一幸免。
在场诸人的面色都不怎么好看,除了荣焉。
圣旨的后半部分全是对荣焉的安抚,在诸多担忧关切的话后,以荣焉为使团的负责人,代表魏国完成之后的朝贡。
荣焉磕头领旨,脑海中浮现出荣玄写这道圣旨时不情不愿的样子,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圣旨宣读完毕,使团的人纷纷散去。
方大人,荣焉将手里的圣旨抛起,扭头看了一眼刚刚被戴上枷锁的方渠,收回视线时刚好接住圣旨,我预测的可还准?
方渠终于瞧了过来,他动了动被禁锢住的手腕,目光紧紧盯着荣焉:你以为摆脱了使团的人,从此躲在徐国就高枕无忧了?
荣焉晃了晃手里的圣旨:方大人这话可太不讲理了吧?难道是我自己想背井离乡躲来徐国从此看人眼色过活吗?
方渠看了他手里的圣旨一眼,突然向前走了几步,直凑到荣焉面前,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你自己想来徐国你心中有数。以前只要你安守本分,陛下是会让你活下去的。现在是你给自己选的死路!
方大人,荣焉歪头,笑得天真,那你觉得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安守本分?
见方渠迟疑,荣焉收敛了笑意继续道,荣玄之前不杀我到底是因为不想杀我,还是他眼下内忧外患没精力为了杀我的后续收尾?就算我夹着尾巴苟且地活着,将来某一日等他缓过神来,我随口无心的一句话,都可以成为他的杀机。既然都是死路,换个方向走走,说不定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生?方渠站直了身体,眯着眼看荣焉:现在杀你确实要费些功夫,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人活在世,难免有意外发生。而且今后你在徐国若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宗室也没办法归咎给陛下,陛下可能还要谢谢你的成全。
那我倒是要谢谢方大人提醒了。不过,之前没出魏国的时候杀我那么容易,你们不是也没得手吗?我这人啊命硬的自己都料想不到。荣焉笑眯眯地拍了拍方渠的手,方大人还是回去想想,怎么面对大理寺吧,你说,若是宗室借题发挥的话,荣玄还保不保得住你呢?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回身塞到几步之外的侍卫手里:二位,看在我的面上,回去路上要对方大人多加照拂呀。
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伸手收了那个钱袋。方渠朝着他们二人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拍过的手,手掌握紧成拳,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荣焉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三人一路出了驿馆,唇角的笑意慢慢淡去,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圣旨,发出一声嗤笑,转身回了驿舍。
不知荣玄做了什么让步,徐国朝中对魏国假质子之事绝口不提,若无其事地举行大典收纳了魏国朝贡,还在当晚设宴武德殿,款待魏国使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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