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焉扒着车窗盯着看了一会,突然觉得意兴阑珊,缩回车内放下了车帘,估摸着还有一段路,索性闭上眼小憩。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一阵突兀地停了下来,荣焉整个人撞在车壁上,迷迷糊糊地问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车外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荣焉睁开眼,慢慢清醒过来。
寿光帝新赐的府邸离皇城有一大段距离,外面下着雪,天黑路滑,马车不敢行进太快,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么短的时间就到达。
荣焉的手伸到车帘上,又慢慢缩了回来。他微微侧耳,隐隐能听见有几人从高处跃下,跟着一阵轻盈却急促的脚步声逐渐向接近马车。
早知道今后难得安生,却没想到有些人竟然如此着急,竟是连一日也不肯多等。
正思量间,原本已经靠近马车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跟着突如其来的打斗声打破了最后一点安宁。
荣焉前世今生加起来没学过几天武,此刻根本无法辨别外面的形势,他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干脆闭上眼睛继续小憩。
打斗声并没有持续很久,周遭重新沉寂下来,有一个人踩着渐厚的的积雪走到马车前,掀开了车帘。
冷风席卷而入的那一刻,荣焉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二人同时开口:
怎么又是你?
你没事吧?
短暂的静默之后,车外人先妥协:照常巡夜,听见这边有异。他视线从荣焉面上来来回回地扫过,再次询问,你没事吧?
荣焉微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马车内光线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见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荣焉避开视线:没事。
他动了动身子,想去看车外的状况,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
梁稷道:他们人数多,我怕失手,所以下了死手。他说到这儿,突然回过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快要宵禁了,我送你回府。
荣焉沉默稍倾,在梁稷准备放下车帘时开口:车夫也是他们的人?
算不上,应该只是被收买了,把车驾到这条偏僻的街巷方便他们动手。梁稷的手按在车壁上,我会把那个车夫抓住给你交代。
荣焉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车夫是你们徐国派给我的,刺杀也发生在你们陇城街头。梁将军还是先给自己个交代吧。
梁稷看了他一眼,伸手将车帘放下,声音传进车内:出发了。
嗯。
荣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随手掀开车帘,借着马车上摇摇晃晃的灯笼发出的光,看见了地上的尸首,和被染红的雪地,不由愣了愣神,最后放下车帘,靠回车壁上。
马车缓缓启动,虽也难免摇晃,却安稳的多。
消散的睡意重新涌来,荣焉的眼睫颤了颤,歪着头睡了过去。
马车徐徐前行,穿越风雪,穿过寒夜,沿着他们曾经一起并肩走过的街巷一路前行,最后在城南的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这宅院并不算大,安置荣焉一个却已足够,与前世那个老旧的宅子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这一世的走向已迥然不同,荣焉没再像前世初到徐国的时候一样受尽冷眼与忽视,却仍有许多隐患。
比如刚刚当街的刺杀。
梁稷攥紧了手中的缰绳,而后又缓缓放开。
马车已经停下一阵,车里却始终没有动静。梁稷掀开车帘,发现荣焉正靠在车壁上睡得安稳。
睡梦中的荣焉整个人缩成一团,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没了白日里的戒备和敏锐,看起来温顺而又单薄。
就好像前世那个单纯又有点可怜的少年。
梁稷伸出去的手在触及到少年白皙的脸颊时停了下来,最后在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到了。
荣焉咕哝了一声,对美梦被打断极为不满。眼皮颤动了两下,却没能睁开,反而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含含糊糊地回应:梁稷我再睡一会
梁稷整个人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兀自沉睡的人。手指向上抬了抬,轻轻地碰了碰荣焉的脸,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荣焉
梁稷的喉结抖了抖,万千情愫终化为一声长叹。
漫天的雪花仍在肆意飞舞,落在脸上的瞬间融化,只留下冰凉的触感。梁稷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仍在安睡的荣焉。
前世的时候荣焉特别喜欢雪,明明是极怕冷又矫情的人,却喜欢在这种天气里在雪地里疯玩。
梁稷将身上的披风重新解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荣焉身上,回身去敲宅院的大门。
半晌,大门才从里面打开,满脸睡意的门房探出头来,不耐烦道:你谁啊,大晚上的干什么?
梁稷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伸到这人眼前:梁稷。送你家主人回府。
那人盯着令牌愣了愣,立刻赔上笑脸:原来是梁将军。说着话朝着他身后张望了一下,我家主人他
梁稷伸手指了指门,看着他将大门敞开,才转身走向马车,在门房的惊愣之中,将睡得香甜的荣焉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这是
梁稷看了他一眼,打断他没出口的后半句话,低声问道:卧房在哪?
门房下意识伸手,指了个方向,梁稷看了一眼,丢下一句叫管事过来,径直朝卧房走去。
宅院不大,前厅到内院并没有多远,但因为担心惊醒怀里的人,梁稷走得格外缓慢,等他终于进了卧房,管事也匆匆赶了过来,刚要开口,就被梁稷一个眼神止住,眼看着他将人抱进里间,却不敢跟进去看看。
梁稷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床榻上,想站直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前襟不知何时被那个在美梦中的人紧紧攥在手里。
荣焉仍旧睡得无知无觉,原本紧皱的眉头不知何时也舒展开来,唇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梁稷怔怔地看了许久,终于伸出手轻轻地去拉荣焉的手,手指相碰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僵了一下,而后将荣焉冰凉的手指握在掌心,最后放回在他身侧,轻手轻脚地盖好被子,又放下了床榻的帷帐。
荣焉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睁开眼却发现天还没亮透,床帏遮蔽了光线,周遭是一片安宁。
他坐起身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昨夜穿过的朝服正堆在床榻的边缘,最上面盖着一件有些陌生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