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戚是李将军的独子,自幼被宠着长大,虽有些不大懂规矩,平时又鲁莽冲动,但为人快意恩仇,重情重义,敢言他人所不能言,对朋友更是慷慨无私两肋插刀,所以也颇受同龄人追捧,那些老臣平素再严厉古板,撞见了李肆戚,也不由对他多了点关照和纵容。
当年秦恪被先皇强词夺理当庭呵斥,李肆戚气急败坏,不顾秦恪穆城涛等人的眼色慨然出列为他辩驳,惹怒秦沧挨了好一顿板子在家里躺了大半个月。他一点都不后悔,只是嫌窝家里太闷。秦恪与穆城涛去看他时,李肆戚可谓兴高采烈,大笑着就要爬起来和他们再出去比试,还是被两人拽住才悻悻趴回去。
当年那少年人何等朝气蓬勃,秦恪没想到李肆戚居然就这么死了。
秦恪眼底赤红一片,饶是国破以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却终究一时难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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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您回来了?那胡总管的声音远远从外面传来。
耶律崇烨显然心情很是不好,语气不善地打发走了胡总管,直接往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秦恪回过神,没想到耶律崇烨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他立即敛住心绪,迅速将纸条扔进火盆中销毁,又将一切恢复原貌回到了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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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推门进屋,就见秦恪和他离开时一样躺在床上。
他走了过去,脱靴进了锦被,感觉到被窝还是凉的,问秦恪道:被窝怎么这么凉。方才起来过?
秦恪顿了下,有些心虚,只能低声道:如厕了一次。
周昭摸了下秦恪下巴,盯着他半点心绪都掩饰不住的脸,眯起眼。是么?
其实秦恪从前再不擅长撒谎这段时间还是被练出了一点忽悠人的伎俩,不过,现在的这些小把戏,在周昭眼里,自然完全不够看。如果是耶律崇烨本人,一定已经发现了。
他本来想给秦恪放点水,但现在看来还是要多给些教训才行。
刚好,现在的耶律崇烨,本来也正在心里有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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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恪苏醒之时,天还蒙蒙亮。
还疼么?耶律崇烨像是心情好了不少,温声问。
秦恪已经几乎动弹不得了,脱力趴着,被咬破的带着干涸血迹的唇紧绷着,侧目盯着打在墙上的一点晨光,神色冷漠麻木,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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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知道秦恪疼的厉害,他昨日发了狠,一方面是他知道耶律崇烨的性情定然是会如此,另一方面他也存了要教训一下秦恪的心思。
昨夜本王心里有气。周昭学着耶律崇烨的语气,道:整个西辽都想你死,太后那里更是催的紧。本王为你和她老人家是又发了次火。
秦恪闻言,有些诧异,他之所以想不到耶律崇烨会那么快回来,就是因为他不知道耶律崇烨会那么果断,为了他和太后那般冲撞。
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在耶律崇烨那里的受宠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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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昭感觉到了秦恪的诧异,他知道秦恪生性高洁豁达,从来不会去拘于小节,更别提去注意自己的外貌。
但,他要让秦恪知道自己这张好皮囊究竟还有多少利用价值。他很清楚,就算是真正的耶律崇烨也一定会被秦恪英俊的面容与卓绝的气韵所吸引,做出同样的事。
周昭搂着他,安抚道:秦恪,你听话一些,本王会好好保着你。
秦恪听着耶律崇烨这话,眼中有些异样。知道他很可能是因为什么事对自己生了疑,但他现下实在有些无心应对了,满脑子都是李肆戚和那些被杀的人,只能麻木闭上眼,顺从的任由他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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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管事天还没亮就在秦恪院外转悠个不停,心里七上八下。
他昨日大晚上的正守在外面就见耶律崇烨气冲冲回来了,他也没想到武王回来的那么快,担心秦恪私自联系旧臣被发现了什么再牵连自己,也顾不得耶律崇烨脸色差了,斗着胆子特意赶上去扬声问候了一句提醒了屋里的秦恪。
现下,也不知道那秦恪被发现了没有。
昨日那一贯冷漠强大的秦恪少有的出了动静,甚至几乎带了哭腔,可见是实在受不住了。
胡管事只觉得心惊胆战,自从秦恪越来越顺从,武王也是越来越宠他了,难得没怎么再折磨过他,不知道昨夜王爷那般折腾他是单纯撒气还是发现了什么。胡管事越想越担心,唯恐牵连到自己头上。
正想着,就见耶律崇烨从秦恪院里出来了,脸上看起来神清气爽了不少,胡管事这才放松了些,又赶紧赔笑行礼。小人给王爷请安了!王爷,今儿起这么早呢?
周昭对他道:本王昨日惹恼了太后,气的她闹了心病,你快去叫人备马,本王再进宫一趟。
胡管事听着这番话彻底确定秦恪没被发现了,松了口气道了句是,转身就要下去准备。
周昭想起了什么,又侧头道:对了,再去藏宝阁取来雪芝玉露膏,给秦恪送去。
那雪芝玉露膏是极为稀有的珍品,是当初皇上赏给王爷的,秦恪受宠程度可见一斑。那胡管事忙赔笑道: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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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总管很快就去看了秦恪,把药呈给他,满脸谄媚笑容,说是王爷让给的。
秦恪只觉难堪至极,但毕竟已经习惯,还是艰难起身,说了声谢。
胡总管看着秦恪那副不快样子,还以为他是被王爷狠虐了一番心里难过了,笑着安慰他道:王爷是昨日在太后那里发了火,所以到处找人撒气呢。秦公子莫要多虑。王爷对你还是尤其上心的,这不,前脚刚走后脚就差小人把这上好的药给送来了。
秦恪低声道了句是,看了眼胡总管,想起什么,又神色游移,道:胡管事,秦恪有一事想问。
胡总管笑道:秦公子但说无妨。
总管可知东陵李肆戚李将军?
胡总管闻言,表情有些犹豫,顿了下,还是起身去关了门,低声道:李将军的名号小人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听说他早在很多天前就已经故去了,秦公子问这些做什么?
秦恪顿了下,才艰难开口,问: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这......胡总管有些踌躇,开口道:那李少将军似乎是行刺过王爷,王爷当时放了他,后来他却不知犯了何事惹到王爷就被莫名的杀了,听说死的很惨,哎,活活折磨死后被剁成肉酱喂了狗。
秦恪听得心中一阵绞痛,攥破了拳头,眼底通红。
那胡总管被他这般表情骇到了,安抚道:秦,秦公子,您可千万看开些。如今你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只要好好听话伺候好他,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下场。
秦恪赤红着眼,几乎冷笑出声。
听话,听话又有什么用,耶律崇烨那种人还不是随他自己的心情想折磨就折磨!想杀就杀?!
可现在,除了听话,他又还能做什么?
秦恪想起薛琼劝过他勿与武王交恶,冷冷闭上眼,哑声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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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接下来几日,耶律崇烨念着秦恪受了伤,让他歇了几日,没再来他这里。秦恪才不用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杀了耶律崇烨。
秦恪满腔愤恨悲苦无处纾解,伤稍好了些就去梅林练武。
梅花林中,下过一场雪,猎猎红梅被皑皑白雪半遮半掩,偶尔凛冽寒风吹过,流火一般簌簌而落。
少时与李肆戚穆城涛练剑之时欢声笑语,意气风发的样子还在眼前,想不到如今那二人竟都已经离他去了,秦恪孤身置于梅林之中,只觉无比寂寥萧瑟,悲不自胜,几乎震碎了手中残枝,枉顾还未彻底痊愈的身体狠狠练着剑,不知不觉间竟已练到日薄虞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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