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坐的自然是邹太后,其身侧还立着一个面生的女娃,想来当是魏国公家的独女。
这些本也是寻常,可他没想到的是那朱国弼却也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这是何故?
马士英心中顿生疑惑。
昨夜议事之时,朱国弼便没太说话,让人几乎都要忘了他才是在场所有臣子中身份最高的一个。
先前马士英被诸般信息烦扰,只觉他是无力改变局面才将自己隐在一旁,可他于此时出现在太后这里,马士英心中才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自己所想那么简单。
“阁老来了。”
“老臣见过太后,保国公也在啊。”
“啊,阁老安好。”
先前马士英的阁老之位早已被拿掉,若细细论来现在他其实就是个身无一官半职、赋闲在家的老头而已。
可之前李永茂称他为阁老,现在邹太后与朱国弼亦称他为阁老,这般情形却也不得不让人生出一些唏嘘。
“阁老有何事?”
“太后,老臣是来看看您这里收拾得怎么样了。”
“烦阁老挂心,都是些舍不得丢了的物件,许是还得一半日功夫。”
简单两句之后,马士英更于心中认定事有异常。
早先离开应天时,情势虽不如现在这般严峻,可时间却紧的厉害,那般情形之下老太后不也只用了几个时辰便将行装整理完毕?
可为何到现在却要一日多功夫才能收拾好?
是有异常即为妖。
两人的表现让马士英认定有什么信息是自己不知道的,只是任他想破脑袋却也寻不出自己到底漏了什么。
在如此情绪的感染之下,马阁老的心思顿时便沉了起来。
“太后,现在外面百姓都在争着出城,若是再迟些怕是渡口会被堵住,您莫不如先行撤离,旁的东西便交由内监去料理吧。”
马士英的话自然是极有道理的,可他说这话的用意却非只是称述事实,所以当他察觉太后不经意间看了眼朱国弼时,心里便也有了些猜想。
“不妨事,左右城墙还在,却也不用着急与百姓争路。”
“太后仁厚,”心中有了猜想,马士英便知道了自己的对手到底是谁,随后又朝着朱国弼说道:“不知国公怎还未走啊。”
“说来惭愧,殿下将杭州之事托付于我,可我却对这般情势毫无办法,若再不等城墙垮掉便先行离开,其后又怎再见殿下。”
听到这话,马士英不由腹诽。
昨夜议事之时他朱国弼若能旗帜鲜明地反对撤退,那结果怎样还真不好说,现在诸般事宜都已定下却又如此惺惺作态,当真让人不齿!
“国公公忠体国,真乃我辈楷模。”
虚情假意地赞了一句,朱国弼自是一番谦虚,可在这之后几人似是没什么可说之话,场面便于瞬间冷了下来。
马士英目观鼻、鼻观心,既不再说说什么,却也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邹太后心知这两人都有万般盘算,却又不欲被对方知晓,也便将目光投到了院中正在收拾行装的内监侍女身上。
如此一来,压力便落到了朱国弼这里。
按着常理来说,他作为朱慈烺留在杭州的人自然应该在昨夜的议事中极力维护太子殿下的利益。
可他心里也很清楚,鞑子火器犀利凭着自己的言语根本不可能让杭州诸臣打消逃跑的心思。
如此他才显得随波逐流,完全成了透明人。
但也是在昨夜,他在一旁观察众人的时候却想到了几件事。
朱慈烺收拾尼堪真的需要旬月功夫吗?杭州真的无法坚持到大军回返吗?
军事,朱国弼时极不擅长的,但他却知道当初所有人都觉得应天不可守,所有人都觉得多铎会一路势如破竹直至在江西于阿济格会师。
可现在呢?
应天还稳稳掌在大明手中,多铎更是被逼得从江北调来了大批援军。
这般情势之下他又如何敢断言杭州定会落于鞑子之手呢?
当然,现在局面自然是极其危险的,可自太子掌权以来,哪次的局面不危险?哪次他又不是顺利过关?
甚至到了现在,鞑子虽在杭州占了优势,可从整个大局来说他们却还处在被动之中,若是短时间内攻不下杭州,说不得这路清军便会面临断粮的危险。
到那时.
那么问题便回到了起点,杭州能守到朱慈烺带兵回返吗?
于此事之上,朱国弼的确没有什么想法,但他看方国安的态度似乎多少有些把握,再联系之前的诸般事情自然也就生出了赌一下的心思。
若是常人想来,他既然将宝押在了杭州能守之上,那么就应该极力反对撤退。
可这斗了半辈子的老臣在生出这般心思之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怎样凭借此事除掉某些碍事的竞争者。
试想,当太子殿下率领大军回到还在苦苦坚守的杭州之后却发现,城里留下的大臣竟然只有寥寥数人,那么早早退到钱塘江以南的那帮人是不是就等于失去了在朝廷立足的资本。
他这忠君之臣岂不是会越发受到重用?
其实细细想来,朱国弼的心思其实和马士英并无本质差别,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觉得杭州能守,而另一个却觉得杭州必失罢了。
只是
杭州真的能守到殿下率军回返吗?
要不要提前留条后路?
正当几人一言不发之时,朱国弼心中不由生出了旁的心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