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常理来讲就算要处置一二也当等打完这场仗再说,可从现实情况来说,整个两淮的军政大权已全都掌握在了汉人手中,若再加上这半满半汉的家伙,朝廷对两淮便没了制衡的能力。
要是这帮人真的生了什么心思,莫说这片地盘,便是勒克德浑这一军也当要陷到死地之中。说白了,这便是连番战败的坏处。
早前一个牛录的八旗兵卒便能堂而皇之控制数千近万汉军,但到了现在他领着数千人马也不敢断定能控制住两淮的局面。
不过北京那里的本意也只是想借着这一仗缓缓士气罢了,倒也没指望凭着这些人马守住两淮,所以这局面虽难,但他也还能勉力维持。
对于两淮的局面,勒克德浑一清二楚,佟养甲也非一无所知,只是这段时间两个人一直混在一座大营之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了个一干二净,待到此时军帐之中便再无声音发出,气氛自也逐渐尴尬了起来。
按着常理来讲,在这样的场景下佟养甲便该主动告辞,但出乎勒克德浑意料的是,两人干坐了好一阵子之后,其人非但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竟还没话找话了起来。
“贝勒爷,听说李本深等部被调到了黄河以北?”
“啊,是有这么回事。”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都算是见过阵仗的,洪学士为何没从他们麾下抽调精锐,反倒给张士仪派了些样子货?”
起先,勒克德浑只以为佟养甲这是在闲聊,但当此问发出之后他却觉得对方的言语后面似还隐着其他意图。
见此情形,他心里多少也警惕了一些,随即将要吐出的言语却略略变了一变。
“南军擅长水战,不论这一仗最终会是何等结果,咱们总也得退到黄河以北,与其将他们陷在这里,倒不如撤到后面,也好提前做些布置。”
话音落下,勒克德浑便似不经意般扫了眼佟养甲的表情,只是其人似乎正因这番话而陷入沉思之中,对这目光并无察觉。
对于佟养甲的表现,勒克德浑却是颇为疑惑。
此人虽不是主持两淮的,但凭他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该对友军的调动一无所知。
所幸佟养甲并没有长时间陷入自己自的思绪之中,只过了七八个呼吸便主动解了勒克德浑的疑惑。
“贝勒爷,恕我直言,王爷们对火器的了解还是太少,所以才觉得咱们守不住,”说着佟养甲便顿了一下,待朝勒克德浑面上看了一眼才接着说道:“我敢打拿脑袋担保,若此番能将李本深等部全部调来,凭着王爷布置咱们定能好好胜上一场。”
说话时,佟养甲眼中充满了期待,显然期待着对方的认可,只是话音落下好一阵子勒克德浑这里还是无有半点反应,待他眼中的期待将要消失之时才有话语声传来。
“王爷们已做了这般定策,我等虽是领兵之人也不好轻易改动啊。”
眼见对方这等表态,佟养甲便打算将自己的想法细细道出,可他这里还未开口,勒克德浑却已寻了个由头出了军帐,他的理由自也被噎在了喉咙里。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他也清楚了对方的态度,只是淮安以南的广大区域不仅在流寇作乱之中得以保全,便是大军南下之时也未受到多大影响。
待到此时,大清掌握之地几乎都已被战乱伤得千疮百孔,这里却还一副世外桃源的样子。
佟养甲这个商贾家族出身的领兵军将自也有些不甘。
这些满人终还是不辨大局,莫不如去寻洪大学士?
出了勒克德浑的大帐,一个念头便浮现在了佟养甲心中,随后他朝自家亲兵知会了一声,紧接着便出了大营直往城里而去。
意料之外的是,洪承畴并没有在府中,而是去了弘光那里,他心中念着这丰腴之地的好处自也将忌讳丢到了九霄云外,随即便又折转了方向。
自北派到这里之后,洪承畴与弘光其实并没有见过几次,除了每月的朝会之外,两人都守着某些禁忌。
今日却是一番例外,明军北伐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哪怕弘光与外界甚少沟通渠道也能听到些风声。
只是朝臣们这里却还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他自是得寻人问问情况。
可问了又能怎样?
洪承畴身为清廷派来的丞相,对这个理论上的皇帝也只是左一句“朝廷已有安排”,右一句“陛下无需担忧”。
待到此时,两人见面已有大半个时辰,弘光除了确定朱慈烺已经北伐之外便再没有从自家丞相口中得到半点准确消息,哪怕他晓得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处境也不免在言语中带了些情绪。
“丞相,朕知道自己只是个样子货,但在面子上你我也是君臣,你就不能看在这情分上给北京说说吗?”
当初清廷决定让他在淮安另立朝廷时,弘光还觉得这是一番好事。
说到底,他就算是个傀儡,在这“行宫”之中也还能称孤道寡,与之相比,押送北京之后的境遇却是难说的很。
可随着一场场战事的结束,他却转了心思。
毕竟满人八成不会要了他的性命,那小子却得将当初的一切统统还来。
待到此时,洪承畴还以那等虚言应付,他自也免不了夹枪带棒。
只是
“陛下安心,朝廷已有完全的准备,定能将南军挡在城外。”
“丞相,朕也不是三岁小儿,南军将才渡江你便打算将他们挡在城外,这让朕如何安心?”
弘光面带冷笑,言语之间也少了顾忌。
见此情形,洪承畴自是鄙夷万分,只是话已被挑破,他也不好再以虚言相欺骗,随即他于心中斟酌一番,待对方面色逐渐涨红才缓缓说道。
“陛下,老臣并未虚言相欺,朝廷的确已做了布置,不过您若是觉得淮安有所不妥,老臣自会在合适的时候送您去北京。”
话音传出,弘光赶忙点了点头,只是他总觉得所谓“合适的时候”有些不妥,便想再与洪承畴磨上一磨,但他这里还未想好说辞,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随即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紧接着便有一声大喊传来。
“洪学士,我有要事与你商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