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见面唤声帝君,也是瞅了几眼画像才几近确认。
只是后来出现了桃妆,又出现了芷皙,天庭上的散仙这才对着他有了茶余饭后的八卦,似乎还时兴过一本小说,叫什么沧浪海边的罗曼史。
他曾淡淡瞥过一眼,其中讲的似乎还是桃妆和他年轻时的故事,一段爱恨纠葛,模糊了时光岁月,到现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等的到底是什么,只是记得西坞远走的前夜,曾揪着他隔着一层窗户纸说了一会儿话。
“你喜欢的是桃妆,还是西坞?”窗纸的那头突然抛出了一个问题,她固执地堵着门不让他进,被不远处恰好要来的一个仙娥看见了,又面红耳热地找了个拐角退了下去,只当西坞是在向他表演一个情趣。
“你问这话做什么?”鄂君皱了皱眉。
“不,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你喜欢的是桃妆,还是西坞?”窗纸后的声音依旧执着,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鄂君抚着额,在太阳穴处揉了揉,又垂了眼,低低叹息一声:“我喜欢的自然是你。”
桃妆死前,身上像冰块一样寒冷,无处不在哆嗦,只是挨着了他,她才渐渐安静下来,有了说话的力气:“帝君,桃妆其实一直爱慕着您。”
鄂君伸出手,将她落在脸颊上的发丝拂到耳后。
桃妆艰难道:“只恨,只恨这一世你我无缘,倘若能得到帝君的垂爱……”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又突兀地笑了一声,“只是,帝君的怀抱,有些冷呢……”她阖了眼,剩下的话,她没能再说下去。
鄂君却晓得,她是想向他请一个愿,只是她命数已尽,要不起了。
桃妆,本君从不欠任何人的东西,惟独欠你一段情,这个本君会慢慢想办法弥补,他低下头,对着她冰冷的尸体轻声低喃。
往后的岁月,他一点一点收集了她的魂魄,将那魂魄放在结魂灯里,只待有一日能再塑造一个桃妆出来,只是,他算尽了天命,却没能料到时机,更没想到,结魂灯内的魂魄会自己溜出去找宿主。
于是他想,往后不知道遇到的哪一个姑娘会是桃妆呢。
他与她上一世的交情其实并不很深厚,模模糊糊中觉得桃妆的性子该是温婉可人,他便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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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天界上的仙娥们都说,上汤离渊帝君是三天界最温柔的神仙,这一点其实是谬赞了,他只是惦记着桃妆的话,不想让她再觉得那么冷。
后来遇上了芷皙,后来又遇上西坞,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都不必再提。
沧浪海的海风绵绵吹过,他不懂得西坞那时为什么要跑,他其实一直都想不通,是不是自己对她还不够好,所以她才会问出那些话来?
“鄂君,你还记得当年被你抛在芬陀利池里的那颗华桑琼玉吗?”长生突然发了问。
随着长生的话,他依稀想起,在桃妆死去的那日,他是往湖里抛了一颗什么,那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一样饰物,桃妆生前很是喜欢。
又记起,那芬陀利池是桃妆最喜欢待的地方,他将自己多年随身佩戴的玉扔进去只当是留了个念想,他的□□本就淡漠的很,自然也不会对着一块玉有所留恋,只是桃妆恰好喜欢,他就遂了她的心意。
长生又道:“现在那座芬陀利池是芙兮宫的一处宝地,芙兮宫,你晓得吧,”长生望着沧浪海的海潮一浪又一浪涌来,又和蔼地笑了笑,“她与你相处多日,想必也沾了你不少灵泽神气,长了慧根,才修成人形。”
长生抚了抚白花花长而又长的胡子:“你也莫怪芷皙,我看这些年她也不大容易,要怨就怨这恼人的命恪,她生而为你,对你的这几回纠缠,你就抬抬手,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沧浪海的海潮声已经逐渐远去,雨薇花一朵又一朵,自南阿无量湛蓝的苍穹飘然而过,落到冥府就变成了嫣红的颜色,饱含血的汁液,幽幽绽放着清甜的香气。
冥府的夜,冷而沉,只因了这缀着的漫天的星辰,这才有了可供观赏的资本。
耳边突然有谁轻声道:“君上,有没有人说您很像灿烂的星辰?”还未等他回答,那声音又接着道:“您很像呢。”
他做帝君的时候,阿谀奉承之流多得数不胜数,溢美之词自然也不胜枚举,千奇百怪的称赞不是没有,但却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夸赞他。
他盯着生死簿,神情突然就漫过了一丝悲伤。
这世间,有人告诉他要爱,有人却教会他如何痛。
长生帝君的声音才落下,他的心就突然不可遏制地抽搐起来。
几百年来,他麻木地看着鬼众一一走过,然后对他们的罪孽加以权衡施以惩罚,看着它们一脸痛苦的神情,他的内心却很是平静,而现在,他平静的面上头一回出现了惊惶的表情,却没有人能告诉他原因。
就像,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最后将那两截断笛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用处。
幽冥之主站了起来,随着壁画的延展缓缓走出殿外,鬼火幽幽蓝蓝,偶有火舌倏然舔出,也被他浑身散发的阴暗气势恫吓而退。
请收藏:m.bi50.cc ', '')('\t殿外,星辰璀璨,暗夜流光。
他静静站着,遥遥记起,似乎也有这么一个月晦星朗的深夜,头顶的星辰铺了满天,烂漫又多情。
她趁他不备,一把将剑生生压在他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在他的颈上舔出一道绯色的血痕来。
“你到底,对我有没有动过心?”
问这话时,她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险些把握不住手中长而凉薄的剑柄。
他看着她,神色漠然,仿佛脖子上触得的凉意是假的,方才她眼中猝然腾起的杀气也是假的。
“你说呢?”他嗤笑一声,神情讥诮。
她心中突然发狠,一个力度没掌握好,竟然真的将剑向前推送了一分。
他不躲不避,面色如常。
盛世花典大行三日,现在正是热闹时候,众仙的喝彩声嬉闹声声声入耳,一阵压过一阵,一阵更比一阵高昂,觥筹交错的銘玎声似在耳边响起,每一下撞击都显出繁华无际的热闹。
只是,那处的热闹偏又衬出了这头的无边冷寂。
空气中浮动着雨薇花淡淡的幽香,清冷而绵长。
芷皙就在这时候,走了神。
听到了轻微的裂帛似的声音,她不禁心中骇然,手刚一脱力,剑便顺着手臂一道儿滑了下来。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面颊缓缓流下,犹如结冰的霜露,散发着无可遏制的冰冷寒意。
“我懂了。”
她凄然一笑,面上满是绝望。
最珍贵的感情,从来都不用捧在手心里。
“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
“鄂君,你喜欢的是桃妆,还是西坞?”远天传来一声又一声、钟磬般的质问,“鄂君,你喜欢的是桃妆,还是西坞?”
他现在竟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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