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林市长?”莱默问道。“我们可以把来自内领地的客人们介绍给您么?”
托林转身背对着那个白发男子和他身边的女子,满脸激动。他比他的大臣要矮,但同样瘦,他的身材很特别:上身很短,肩膀很窄,但腿又长又瘦,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罗兰觉得他看上去像是一只黎明时分在沼泽地里啄食早餐的鸟儿。
“对啊,请介绍吧!”他嗓门又大又粗。“其实你已经可以开始了,我们都有点等不及了,非常迫不及待!相逢愉快啊,各位!欢迎,先生们!希望大家能在寒舍度过愉快的夜晚,祝你们健康长寿!”
罗兰握住市长先生骨瘦如柴的手,听到指关节在他一抓之下嘎嘎作响他本以为会在市长脸上看到不悦的神情,但随后就松了一口气。他向前伸出一只脚,深深鞠躬。
“威尔·迪尔伯恩,市长先生,愿为您效劳。谢谢您的款待,祝您长寿。”
“阿瑟·希斯”随后也行了礼,就着是“理查德·斯托克沃斯”。随着每一个深深的鞠躬。托林笑得更加灿烂了。莱默想尽办法要作眉开眼笑状,但看上去还是很不习惯这样。白发男子取了一杯酒,递给身边的女伴,脸上仍然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罗兰知道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大约共有五十个左右——都在看着他们,但是他感觉最强烈的就是她的目光,就像是软软的翅膀搔动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通过眼睛余光能见到她裙子上的蓝色丝绸,但不敢正眼看她。
“你们一路辛苦么?”托林问道。“你们有没有遇到险情或经历什么困难?最近我们这里很少有来自内弧的客人,所以我们很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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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阁下,”罗兰说。“我们——”
“不,小伙子,不——不要称阁下,别这样称呼我,即使我不介意,我所服务的渔牧民也不会喜欢这个称呼的。如果你愿意,称呼我托林市长就行了。”
“谢谢,一路上我们看见了很多奇怪的事情,托林市长,但是没有碰见那些‘好人们’。”
“‘好人们’①『注:法僧被称为“好人”法僧,所以罗兰把他的手下称为“好人们”。』!”莱默脱口而出,他笑的时候,上唇撅了起来,让他看上去像是一条狗。“没错,就是‘好人们’!”
“我们会仔细听你们的故事的,一字不漏,”托林说。“但是年轻的绅士们,我还是要谨记礼仪,趁热打铁把你们介绍给站在我身边的人。津巴你们已经见过了;我左边这位可怕的先生就是艾尔德来得·乔纳斯,他是我的新保安小组的头头。”托林的笑脸这时显得有点尴尬。“其实我不认为我需要额外的保安,治安官艾弗里已经足以能让我们这里的一亩三分地获得安宁了,但是津巴还是坚持要增加保安。要是津巴坚持的话,市长也得听他的。”
“很明智,长官,”莱默说着就鞠了一躬。他们都笑了,除了乔纳斯以外,他仍然继续保持着矜持的微笑。
乔纳斯点点头。“欢迎你们。”声音尖利,有点颤抖。他接着就祝福他们万寿无疆,跟他们一一握手,最后来到罗兰跟前。他握手的动作很机械,也很坚决,一点都不像他颤抖的声音。这时罗兰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右手背上有个怪异的蓝色刺青,就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间的虎口部分。看上去像是个灵柩。
“祝天长夜爽。”罗兰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他小时候就开始用的问候语,但过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这句话会让人联想到蓟犁,而不是别的什么诸如汉非的乡村。这只不过是一句随口说出的话,但他开始相信,他们对此类口误的严重性的理解肯定要比父亲当时的想法要肤浅得多,所以父亲才大老远地把罗兰他们打发到这里来。躲开法僧。
“也祝你,”乔纳斯说。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罗兰,眼神近乎傲慢,此时他们的手还握在一起。接着他放开手,往回退了一步。
“科蒂利亚·德尔伽朵。”市长托林说着,然后向刚刚正和乔纳斯说话的女人鞠了一躬。就在罗兰也向她鞠躬的时候,他看见了家族成员间的相似性……只是苏珊脸上显现出的大度和可爱在这个女人脸上变成了刻薄和拘谨。她不是那女孩的母亲;罗兰觉得科蒂利亚·德尔伽朵要当苏珊的母亲还太年轻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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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们特别的朋友,苏珊·德尔伽朵小姐。”托林最后说。声音有些慌张失措(罗兰觉得她会让每个男人都有这样的反应,即便是像市长这样的老男人)。托林让她走向前来,一边还咧嘴笑着,指关节突出的手拍拍她的后背。罗兰当时就感到妒火中烧。真是荒谬,这个人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个丰腴可人的老婆,但他竟然还这样,真是露骨。露骨得就好像是蜜蜂的屁股一样。柯特会这样形容此事的。
接着她的脸向他仰起,他再次看到了她的双眼。他曾在某首诗或某个故事里听说,人能淹死在女人的眼神里,但他认为那是无稽之谈。直到此时他还是觉得那话有些荒诞,但他现在觉得这件事绝对是有可能的。而她也是知道的。他在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份忧虑,甚至也许是害怕。
答应我,如果我们在市长府邸见面的话,那将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记起这一席话对罗兰有振聋发聩、醍醐灌顶的作用,仿佛也打开了他的眼界,同时还让他意识到乔纳斯身边的那个和苏珊有几分相似的女人正用好奇和警觉的眼光注视着她。
他深深鞠躬,但仅仅是碰了一下她伸出来的未戴戒指的手。即使这样他还是觉得他们的指间隐约有类似火花的东西跳动了一下。随着她眼睛的瞬间睁大,他想她也应该感觉到了。
“很高兴见到你,小姐,”他说。他想要显得随意一些,但那声音在自己听来有点无力,还有些不真诚。然而,既然开了头,而且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他(他们),除了继续下去以外没有别的选择了。他轻拍喉咙三次。“祝你长寿。”
“嗯,你也是,迪尔伯恩先生。谢谢你。”
她迅速转向阿兰,迅速得甚至有点无礼,然后转向库斯伯特。库斯伯特也鞠了一躬,轻拍喉咙,然后严肃地说:“我可以暂时跪倒在你脚下么,小姐你的美貌让我的膝盖无法站立了。我相信要是能让我把后脑勺放在冰冷的地砖上,从地上朝你看几眼,我就会好的。”
他们都笑了——甚至乔纳斯和科蒂利亚小姐也笑了。苏珊脸上一阵绯红,轻轻打了一下库斯伯特的手背。于是罗兰也就原谅了这位朋友放肆而愚蠢的玩笑话。
还有一个人也加入了酒钵边上的宴会。这个新来的人身穿老式外套长得矮壮结实。他的脸颊呈现深红色,不像是喝醉了酒,倒像是风吹的缘故,眼周都是皱纹,双眼颜色浅淡。这是个农场主,罗兰以前常和父亲骑马,比较熟悉这样的脸。
“今晚会有很多姑娘来见见你们这些小伙子,”新来的这个人颇为友善地笑着说道。“你一不小心就会发现自己在袭人的香水味道中醉了。呵呵,我想在你们见到姑娘们之前先打个招呼。我是弗朗·伦吉尔,愿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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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手有力而迅速;没有鞠躬,也没有多说什么废话。
“我是罗金B的主人……也可以说罗金B是我的主人,随便你们怎么看。同时我也是马夫协会的主席,至少在他们解雇我之前是的。让你们住在老K酒吧是我出的主意。我希望一切都顺利。”
“很完美,先生,”阿兰说。“那里清爽干净,足可以容纳二十人。谢谢你。你想得真是太周到了。”
“别客气,”伦吉尔说着,看上去很高兴,他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们都是一条心啊,孩子。约翰·法僧不过是一堆头脑发热的人中的害群之马。人们说,世界已经转换了。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止。哈!真的是这样,世界正朝一条通往地狱的不归路走去。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坚持得越久越好。既是为了我们的父亲,更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听着,听着,”市长托林试图显得庄重,谁知听上去还是很愚蠢。罗兰发觉这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抓住了苏珊的一只手(苏珊看上去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很专注地看着伦吉尔),他突然明白了:这位市长要么是她的叔叔,要么就是她的表亲,反正是比较近的关系。伦吉尔对那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而是看着三个新来的人,上下仔细打量着每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罗兰身上。
“有任何需要我们眉脊泗这里的人帮忙的,尽管开口——我、约翰·克罗伊登、哈什·伦弗鲁、杰克·怀特、汉克·沃特纳,向任何一个人提出,或是所有人。你们今晚就能见到他们以及他们的妻子和儿女。你们要做的只是提出要求。也许我们离新伽兰十万八千里,但我们仍然忠于联盟。是啊,非常忠诚。”
“说得很好。”莱默暗自说道。
“现在,”伦吉尔说道,“让我们为你们的到来而干杯。你们等得太久了。想必你们已经非常口渴了。”
他转身对着酒钵,伸手去拿其中那个较大较华丽的酒钵的勺子,挥手示意侍者离开,显然他想通过亲自为他们斟酒来表达敬意。
“伦吉尔先生。”罗兰平静地说,但声音里透出一丝命令的感觉;弗朗·伦吉尔听到后转过身来。
“那个小酒钵里面装的是不含酒精的潘趣酒,是不是?”
伦吉尔想了想,一开始没弄明白什么意思。接着他的眉毛一扬。他第一次觉得罗兰和他的伙伴是真正的人,而不仅仅是联盟和内领地的活符号。他们是年轻人。或者更确切地说,只是孩子。
“怎么了?”
“那么劳驾您从小酒钵里为我们斟酒吧。”他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尤其是她的目光。而他自己则紧紧盯着农场主,但是他用余光也能看得很清楚,他看见乔纳斯的脸上重又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乔
请收藏:m.bi50.cc ', '')('\t纳斯已经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罗兰觉得托林和莱默也知道了。这些乡下人知道很多事情。他们知道得太多了,他此后有必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一点。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我们忘记了父亲的脸,所以我们闯了祸,被送到罕布雷来。”罗兰此时有点不安,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个演讲,不管他愿不愿意。并不需要对整个屋子的人作演说——谢天谢地——但围在身边的听众已经越来越多了。别无选择,只有讲下去;一只脚已经迈出去,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我不需要说得太详细——我知道你们也不打算听所有的细节——但我要声明我们已经承诺在这里不会沉湎于酒精。这是作为一种惩罚。”
她的眼光。他还能感觉到她的眼光停留在自己的每一寸肌肤上。
一时间,站在酒钵周围的那帮人突然完全安静下来了,然后伦吉尔发话了:“若你父亲听到你说得如此坦诚,他会为你们骄傲的,威尔·迪尔伯恩——是的,他会的。要知道,有哪个真正有出息的男孩没闯过祸呢?”他拍拍罗兰的肩膀,尽管他手劲很大,笑容很真诚,但他的眼睛让人捉摸不定,总是让人觉得在那深深的皱纹中可以看出些心计。“我可以代替他为你感到骄傲么?”
“是的,”罗兰笑着回答说。“谢谢您。”
“我也谢谢你。”库斯伯特说。
“还有我。”阿兰平静地说,顺手接过递来的无酒精潘趣酒,向伦吉尔鞠了一躬。
伦吉尔斟了许多杯,很快地分发给周围的人。手里已经有杯子的人发现自己的杯子被一把夺走,取而代之的是装满无酒精潘趣酒的杯子。当这一帮人每人手中都有酒之后,伦吉尔转过身来,显然是想亲自祝酒。莱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市长方向使了个眼色。那位尊贵人物正看着他呢,眼睛张得大大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罗兰觉得他就像个坐在椅子上看得入迷的戏迷;只需要一大腿的橘子皮,这个形象就完整了。伦吉尔顺着大臣的眼光看过去,然后点点头。
接着,莱默朝站在乐手之间的吉他演奏者也使了眼色。吉他手停止了演奏;其他人也停了下来。来宾都朝那个方向看去,但托林开始说话了,于是大家就又把目光移到屋子中央。在这种场合下,他的声音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听上去既真诚又令人愉悦。
“女士们先生们,我的朋友们,”他说。“我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欢迎新来的三个朋友——来自内领地的年轻人,代表联盟、不远万里、不辞辛劳来到这里的好小伙子,他们为了秩序与和平而来。”
苏珊·德尔伽朵把酒杯放到一边,(有点艰难地)把手从他叔叔的手中抽出来,开始鼓掌。其他人也纷纷鼓掌。掌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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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林转向罗兰,微笑着。他举起杯子。“我可以把你们介绍给大家吗?迪尔伯恩?”
“好啊,谢谢,”罗兰说。这时房间里响起了笑声,有人因为罗兰的措辞而鼓掌。
托林把杯子举得更高了。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纷纷效仿;水晶杯在吊灯的光照下像是点点星光。
“女士们先生们,我要向你们介绍来自汉非的威尔·迪尔伯恩、来自佩尼尔顿的理查德·斯托克沃斯和来自蓟犁的阿瑟·希斯。”
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有人倒吸一口气,也有人小声耳语着,就好像市长宣布阿瑟·希斯是来自天堂一样。
“好好招待他们,对他们好一点,让他们在眉脊泗过得开心,给他们留下美好的回忆。给他们的工作提供帮助,促进我们共同为之努力的事业。祝愿你们万寿无疆。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这也是我们要说的话!”其余人发出了雷鸣般的回应。
托林举杯喝酒;其他人也纷纷喝酒。又有人为此鼓掌。罗兰控制不住自己,转过身来,马上又看见了苏珊的眼睛。有好一会儿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她那坦诚的目光中,他看出苏珊为自己的在场而激动不安,就像他为她的在场而心神不宁一样。接着,那个和她长相相似的老女人弯下腰来,对着她的耳朵悄悄地说了几句话。苏珊转过身去,脸上换成了一幅冷淡镇定的表情……但他已经在她眼里看出了关切。他再一次觉得,发生过的事情不能抹煞,说过的话不能收回。
他们走进餐厅,里面放着四张长桌(每张桌子之间间隔很紧,简直无法从中间穿过去),科蒂利亚一把拉过侄女的手,把她从市长和乔纳斯身边拽回来,这两人都正忙着和弗朗·伦吉尔说话呢。
“小姐,你为什么要那样看着他?”科蒂利亚有点生气地小声说道。那条垂直的皱纹出现在她的额头上。今晚这条皱纹看上去深得就好像是壕沟一样。“你脑子没病吧,傻瓜?”那样的措辞就已经足以让苏珊知道姑妈有多愤怒了。
“看谁?怎么看的?”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振振有词,她想,不过,哦,她的心——
握住她手的那双手往下一拽,她感到有点疼。“不要和我打哈哈了,年轻美貌的小姐!你是不是以前就见过那几个光鲜得像大头针一样的小子?说实话!”
“没有,我怎么可能见过呢?姑妈,你把我弄痛了。”
科蒂姑妈阴险地笑了笑,更用力地捏着她的手。“长痛不如短痛。别那么放肆。你那调情的眼神也给我收敛一点。”
“姑妈,我不知道你的意——”
“我认为你知道。”科蒂利亚严厉地说,一边把侄女紧按在墙壁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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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小姐——乖乖听话。要是连我都看见你像母牛一样睁大的眼睛,肯定一大半人都看见你了。木已成舟,但是现在必须打住。你像小孩子那样玩游戏的时间已经结束了。明白么?”
苏珊没有说话,脸上呈现出的僵硬线条是科蒂利亚最讨厌的了;她一看到那种表情就有种冲动想打她那个倔强的侄女,直到打得她鼻子流血,那小鹿般的灰眼睛流出眼泪为止。
“你已经发过誓,立过约了。文件都签署了,那个怪异女人也被咨询过了,钱也已经易手。更重要的是,你作出了承诺。要是你觉得那对你来说毫无意义,那就记住它对你父亲的意义。”
苏珊的眼睛再次噙满了泪花,科蒂利亚很开心看到这一幕。她兄弟花钱大手大脚,让人讨厌,他能做的只是生出这么个漂亮的丫头……但他好歹派上了用场,尽管他已经死了。
“现在你要保证不随便乱看,如果你看到那个男孩过来的话,你就要转过身去——尽可能离得远些——别跟他搭讪。”
“我保证,姑妈,”苏珊小声说道。“我保证做到。”
科蒂利亚笑了。她笑的时候是很漂亮的。“很好。我们进去吧。我们正受到注视。孩子,搀着我的胳膊。”
苏珊搀起姑妈撒了香粉的胳膊。她们并肩进了餐厅,裙摆摩擦着,蓝宝石挂件在苏珊的胸前闪耀,很多人都注意到她们俩是多么相像,然后想,要是老帕特·德尔伽朵和她们在一起多好。
罗兰坐在中间那张桌子旁,靠近席首,在哈什·伦弗鲁(一个比伦吉尔还要壮硕的农场主)和托林那怪脾气的妹妹克拉尔之间。伦弗鲁很爱喝潘趣酒;这时桌上的汤已经上了,他也开始证明自己对啤酒的爱好同样浓郁。
他谈论着捕鱼业(“不是以前那种传统的捕鱼业,孩子,但现在他们捕捞的鱼苗少多了,谢天谢地”),种植业(“这儿的人们几乎可以种植任何作物,只要是谷物或是豆类”),还有一些他非常关心的话题:养马、狩猎和牧场经营。那些事业照常在进行着,尽管四十多年来,这个遍布草场的海岸领地日子也不太好过。
纯洁血统的工作有没有发挥作用?罗兰问道。因为在他的老家,人们已经这么做了。
有,伦弗鲁说。现在他无暇理会番茄浓汤,倒是开始大嚼烧烤牛肉片了。他就着啤酒把一手抓来的牛肉片都吞进肚里。年轻的少爷,纯洁血统的工作早就开始了,每五匹小马中就有三匹是正常的——纯种的或是杂交的都有——第四匹马如果不是用来作种马的话,就养着作为劳力。每五匹马里只有一匹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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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士,不好意思我们光顾自己说话了。”伦弗鲁说着,将身子稍稍侧向罗兰的方向,靠近克拉尔·托林。她还是那么浅浅地笑着(这让罗兰想起了乔纳斯),拿着调羹在汤里搅着,什么也没说。伦弗鲁把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尽情地咂吧了一下嘴,接着又把杯子递了出去。杯子里倒满酒之后,他转身面对罗兰。
情况没有以前那么妙,但本来可能更糟糕的。如果那个叫法僧的坏蛋得势,麻烦就更大了(这次他没有在托林小姐面前说客气话了)。他们必须团结一心,这是必由之路——不管贫富,无论大小,只要团结,就可以发挥一点作用的。然后他也响应了伦吉尔刚刚说过的话,告诉罗兰无论他和他的朋友们想要什么或是需要什么,他们可以尽管说出来。
“我们只需要消息,”罗兰说。“东西的数量。”
“是啊,没有数字就谈不上清点员了。”伦弗鲁附和着,趁着酒劲大笑起来。在罗兰的左手边,克拉尔·托林正吃着一小片绿色蔬菜(她几乎没怎么碰过牛肉),矜持地笑笑,然后又开始玩起了她的汤勺。罗兰觉得她肯定没有听力方面的问题,而且她哥哥肯定能收到他们对话内容的完整汇报。也许莱默才是听汇报的人。也许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但罗兰觉得莱默可能才是这里真正的重量级人物。也许还包括乔纳斯。
“比方说,”罗兰说,“有多少匹能够骑的马可以向联盟报告?”
“一部分还是全部?”
“全部。”
伦弗鲁放下杯子,仿佛在计算着马匹的数量。这时,罗兰朝桌子对面看去,看见伦吉尔和亨利·沃特纳——也就是领地的牲畜养殖员——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也听见了。他还看见了些别的,当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旁边坐着的那个人时:哈什·伦弗鲁喝醉了,但并没有他想让年轻的威尔·迪尔伯恩相信的那么醉。
“你说是全部——并不只是我们还应向联盟输送的,或是在必要的时候能够交出的。”
“是的。”
“哦,我们来看看,年轻人。弗朗有一百四十匹马;约翰·克罗伊登差不多有一百匹。汉克·沃特纳自己有四十匹,但在鲛坡还为领地养着另外六十匹。那是政府的马匹,迪尔伯恩先生。”
罗兰笑了。“我很清楚。分蹄的,短脖的,跑得慢,食量特大。”伦弗鲁一听大笑不止,不住地点头……但是罗兰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逗乐了。在罕布雷,好像人们都是阳里一套,阴里一套的。
“就我个人而言,过去的十年(或者是十二年)过得并不如意——相继得了砂眼、脑膜炎
请收藏:m.bi50.cc ', '')('\t和卡巴达①『注:卡巴达(cabbards),斯蒂芬·金生造的一种病名。』。以前一度有两百匹马奔跑在鲛坡上,身上带着‘懒苏珊’的烙印;现在是连八十匹都不到了。”
罗兰点点头。“所以我们现在有四百二十匹。”
“哦,还要多一点,”伦弗鲁笑着说。他拿起了酒杯,用一只饱经风霜和劳作折磨的手敲击着杯子的一边,但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他一边咒骂着一边把它捡起来,然后就诅咒那个上酒的服务员速度太慢了。
“还要多么?”罗兰催促着,这时伦弗鲁已经直起身来,准备自己动手了。
“你要记得,迪尔伯恩先生,这里主要是以养马为主,而不是以渔业为主。我们和渔民之间相互逗乐,但就连许多渔民都在房子后面养一匹矮小马,如果他没有地方能为马儿遮风挡雨的话,就干脆放在领地的马厩里。”
伦弗鲁向苏珊那边点点头,苏珊和罗兰隔着三个位子,坐在对面,更靠近席首——离市长仅有一位之隔,市长自然是坐在席首的。罗兰发现她的座位有点奇怪,尤其是当他发现市长的妻子几乎是坐在桌子的最远端时。库斯伯特坐在和她一边,另一边是此地一个还没有被介绍过的农场主。
罗兰觉得,像托林这样的老头子很可能喜欢有个年轻漂亮的亲戚坐在自己身边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或是让自己享享眼福,但这还是显得怪怪的。这样的座次对他的妻子来说几乎是个侮辱。如果他不想听自己的妻子讲话,那么为什么不把她安排在另一张桌子的席首呢?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习俗,仅此而已,而他们的习俗不是你要关心的。这个人疯狂的数马方法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那另外还有多少能跑的马匹呢?”他问伦弗鲁。“总共?”
伦弗鲁很机灵地盯着他看。“一个诚实的回答不会让我心里不安,对不对?我也是联盟的人——我忠于联盟,所以我死后他们会在我的墓碑上刻上亚瑟王的神剑——但我不想让罕布雷和眉脊泗失去所有的财产。”
“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先生。我们怎么能强人所难,逼迫你放弃想要的东西呢?我们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西部和北部,为了对抗‘好人’法僧。”
伦弗鲁想了想,点点头。
“你愿意叫我威尔吗?”
伦弗鲁眼睛一亮,点点头,再次伸出了手。这回罗兰用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他开心地笑了。这种握手方式是牛仔和牲畜贩子所青睐的。
“我们生活的年代可不是什么好时候,威尔,人们已经养成了坏习惯。我猜在眉脊泗及其周边大概还有一百五十匹马。我说的是正常的马。”
“那就是说正常的马也有很多。”
伦弗鲁点点头,拍拍罗兰的背,咽下一大口啤酒。“很多,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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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桌子上端传来了一阵大笑。显然是乔纳斯说了什么笑话。苏珊纵情大笑,脑袋向后仰着,还不住拍手称快,胸前的蓝宝石吊坠来回晃悠。坐在她左边的科蒂利亚也在笑,她的右边则坐着乔纳斯。托林显然也是笑得忘形,坐在椅子上前仰后合,还拿纸巾擦着眼泪。
“那女孩真可爱。”伦弗鲁说。他几乎是带着一种尊敬的口吻说。罗兰好像听到一个很轻的声音——好像是某个女人哼了一声——声音来自他的另一边。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看见托林小姐还在玩弄她的汤勺。他回头看着桌子的上端。
“托林是她的叔叔还是她的表亲?”罗兰问道。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记忆里特别清晰,就好像有人突然把世上所有的颜色和声音都一下子呈现出来。苏珊身后的红色天鹅绒帷幕好像突然变得更加鲜艳;克拉尔·托林发出的尖利笑声就好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声音响得足以让身边人都停下来看着她,罗兰心想……但事实上只有伦弗鲁和对面的两个农场主停下了交谈。
“她的叔叔!”这是她今晚第一次和人聊天。“她的叔叔,很好。你说呢,伦弗鲁?”
伦弗鲁没吱声,只是把酒杯推到一旁,开始喝汤。
“年轻人,你真是让我吃惊啊。你可能是来自内世界,哦天哪,但负责对你进行现实世界教育的人——那个书本以外的世界——肯定是不太尽责的。她是他的——”接着是一个口音很重的词,罗兰没听明白那是在说什么。听上去像是在说西分,或者是西芠。
“对不起,您说什么?”他笑着,但笑容透着一丝冷酷和虚伪。他感觉胃很滞重,仿佛出于礼貌吃下去的潘趣酒、汤和牛肉都在肚子里结成了一块。你是侍者么?当时他本想这样问她,意思是她是不是餐厅侍者。也许她真的是服务员,但很可能是在另一个更私密的房间里服务。突然间他什么都不想听了;一点也不想知道市长妹妹那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时上首传来另一阵笑声,几乎要把桌子掀翻。苏珊仰头笑笑,脸颊放出夺目光彩,眼睛也闪闪发光。她的一根裙带从肩膀上滑下来,露出了柔嫩的肩膀。他看着,心里充满着恐惧和渴望,而她马上用一只手掌轻轻地把带子拨了回去。
“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安静小女子’,”伦弗鲁解释的时候显然不是很自在。“这是个老词,最近没什么人用了——”
“别说了,伦弗鲁,”克拉尔·托林说。接着她对罗兰说:“他只是一个老牛仔,即使他那心爱的马匹不在身边,他也会瞎扯些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西芠是小妾的意思。在我曾祖母的时代,这个词的意思是妓女……但是一种特殊的妓女。”她用那灰白的眼睛看了苏珊一眼,
请收藏:m.bi50.cc ', '')('\t然后又转过身面对罗兰。她目光中有一种不怀好意的喜悦,罗兰很不喜欢这种眼光。“这种妓女你得用现金来付账,老百姓是玩不起这么昂贵的妓女的。”
“她是他的小相好?”罗兰从唇间挤出这几个字,仿佛每个字都结了冰一样。
“对啊,”克拉尔说。“但还没有圆房,收割节之前都不会——我敢说我哥对此肯定很不开心——就和以前一样,花钱买来的。她就是这样的人。”克拉尔停顿了一下,“她的父亲要是还活着,肯定也要被她羞死了。”她语气中带着某种恶意的满足感。
“我觉得我们不该对市长作出这么苛刻的评价。”伦弗鲁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尴尬的武断。
克拉尔没搭理他。她打量着苏珊下巴的线条,紧身胸衣的丝质边缘上那柔软的凸起,还有那垂顺的头发。克拉尔脸上那所剩不多的幽默感消失了。她脸上现在浮现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蔑视。
罗兰身不由己地想象着那不堪入目的画面,市长可怕的双手褪下苏珊的裙子肩带,在她裸露的肩膀上乱摸一气。他移开目光,转向桌子末端,他在那里看见的景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见了奥利芙·托林——奥利芙坐在桌子的最末端,看着桌首那群大笑的人。她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他身边的位置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他送给这个女孩的吊坠让她的耳饰相形见绌。她脸上并没有克拉尔那种仇恨、愤怒和轻蔑。也许看着她要让人舒服一点,但事实并非如此。她看着自己的丈夫,眼神恭顺,怀着希望,却又郁郁寡欢。这时罗兰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就觉得她看上去有些悲伤了。她完全有理由悲伤。
从市长一帮人那里传来更多的笑声:莱默从旁边那张桌子的席首靠过身来,讲了几句俏皮话。这几句话肯定十分有趣。因为这次甚至连乔纳斯都笑了。苏珊一手放在胸前,拿起一块纸巾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托林握住了她另一只手。她朝托林看了看,与他目光相遇,仍然笑着。他想到了奥利芙·托林坐在桌子的末端,面前的桌上放着盐和调料,还有一碗没有碰过的汤,脸上挂着忧伤的微笑。她就坐在苏珊可以看见的地方。他觉得要是自己把枪带来了的话,就很可能会朝苏珊·德尔伽朵那颗冷酷淫荡的心脏开一枪。
他想:你打算要愚弄谁啊?接着过来一个男侍者,在他面前放了一盘鱼。罗兰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曾像今天这样没食欲……但他还是会吃的,而且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懒苏珊的主人哈什·伦弗鲁带来的种种疑问上。他将记住父亲的脸。
是的,我会清楚地记住父亲的脸,他想。只要我能忘记蓝宝石吊坠上的那张脸。
这顿晚饭似乎是没完没了,也根本别
请收藏:m.bi50.cc ', '')('\t想提前离开。接待厅中间的桌子已经被移开了,当客人们回来的时候——当时简直是摩肩接踵,人浪像退潮一般涌过来——人们在一个矮小的红发男人的指挥下,组成了两个相邻的圈子,后来库斯伯特给这个男人起了个绰号,叫托林市长的娱乐部长。
圈子在一阵阵笑声中排好了,每个男孩身边都是一个女孩,圈子排得有点艰难(罗兰猜想来宾里差不多有四分之三的人都有点醉醺醺了),然后吉他演奏家弹了一首吉撒。这是首简单的里尔舞曲。两个圆圈按截然相反的方向旋转,大家都手牵手,直到音乐声暂停。然后两圆相接处的一对舞者站出来,在女孩那一圈的中心开始跳舞,其余的人都鼓掌欢呼。
领头的音乐家在演绎这个非常古老、备受欢迎的传统时,特别注意从滑稽中找乐子,他总是刻意在全场最滑稽的组合碰头时让乐队停下音乐:高个子女人和矮个子男人,胖女人和瘦男人,老女人和小男孩(库斯伯特最终是和一个几乎和他的祖母差不多年龄的老妇成为舞伴,跳舞时伴着舞伴气喘吁吁的咯咯笑声和一大帮人的欢呼声)。
罗兰正在想这个愚蠢至极的舞会何时才能结束,音乐突然停了下来,他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别人,正是苏珊·德尔伽朵。
他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盯着她看,觉得自己的眼球都要弹出眼眶了,两只笨重的脚根本迈不开步子。最后她抬起手,音乐再次响起,“人圈”(这一圈里包括市长托林和那个很警觉且不苟言笑的艾尔德来得·乔纳斯)里响起了掌声,于是他开始领舞。
起初,他带着她旋转时(他的双脚在移动时还是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和准确,不管麻木与否),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玻璃人。然后他意识到她的身体接触到他,还有衣服的摩挲声,这时他才恢复了知觉。
她靠近了一些,说话时发出的气息挠得他耳朵痒痒的。他不知道一个女人是不是真的能让你疯狂——疯狂的字面意思。今晚之前就是打死他都不会相信的,但是今晚以后一切都变了。
“谢谢你周到的考虑和得体的行为。”她细声说道。
他把自己的身体往回撤了一点,手放在她的背后,带着她快速旋转了一下——他的手掌停留在冷冷的绸缎上,手指则触碰到了她那温润的肌肤。苏珊的舞步和他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跳得无比优雅,而且毫无停顿和磕绊,丝毫不担心罗兰的皮靴可能踩在自己穿丝绸拖鞋的脚上。
“我可以考虑周到,”他说。“至于行为得体?你竟然知道这个词,我真是很吃惊啊。”
她抬头看看他,微笑消失了。他发现她的脸上浮现出了愤怒,但是愤怒的神色之前一闪而过的是受伤的神情,就好像他给了她一个耳光一样。他感到既开心又难过。
“你为何这么说?”她轻声问道。
还没等他来得及回答,音乐声戛然而止……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个问题。她行了一个屈膝礼,他也以一个鞠躬回礼。这时旁观者们都鼓起掌来,还有人吹起了口哨。他们回到自己的位置,回到分属自己的那个圆圈,吉他声再次响起。罗兰觉得双手又被抓紧了,又开始随着圈子转动起来。
笑声。脚踩地板声。和着节拍鼓掌的声音。他能感觉得到,在自己后面的某个地方,她也在做着相同的动作。他想,是否苏珊也和自己一样,渴望离开这个地方,走入漫漫黑夜,享受一份孤独。在那里,他可以扔掉自己的伪装,因为面具后面真实的自己正滚热发烫,几近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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