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叔这么晚还没回来?”
已近酉时,庞博弈撑着额头支身坐在榻边,他身上披着厚重的披风,里面是加棉的黛色长袍,神色不济地询问在旁伺候的小厮。
小厮摇头,道:“巳时的时候,潘府来了骡车,说是要去请大夫,可这么一走就好几个时辰,我也不知庞叔几时能回来。”
“潘府?”庞博弈微诧。
那会他难得睡着,醒来时就不见庞叔了,以为庞叔跟往常一样,去外头忙了。
庞博弈后面头疼得难受,吃了安神丸后,昏昏沉沉的,似醒似梦,也没精力去问庞叔去哪里。
等到这会,他终于是精神好一些。
庞博弈对随身小厮道:“你去潘府问问,说他们去了哪里请大夫。”
如此晚了还没回来,莫非是出县城了?
……
山谷里常年遮天蔽日,白天时,光线便从悬挂在一线天般的峡谷缝隙里泄露而来,如细长的线折射在四周,点缀在碧绿的山谷壁崖。
如今刚入申时不久,这光线便像是隐了身,视野朦胧,山影仿佛在这刻往中间聚拢,压得行驶中的商队更加渺小可怜。
气氛蓦然带上了急促,众人都想尽快地赶往驿站。
“吁——”
“吁——”
车辆挨着停下,驾车的车把式沉默着在车厢挂上马灯。
行路的视野亮了几分,车队再度出发。
车厢里,许黟撩起车窗帘子一角往外看。
黑蒙蒙的,视线中看不清多少东西,只觉得黑压压的都笼罩着巨影。行车中的恐怖感,皆都是这山影带来的。
山谷里入夜气温更低,这一会功夫,许黟就觉得放在窗边的手指头发凉。
他收回手,看向车厢里点着的马灯。
这马灯框架是竹制的,四面是用轻薄的竹纸糊住,可以上下打开,点燃里面油碟中的灯芯,再盖回去,这马灯里的光就不会被风吹动。放置在车厢中间的矮几上,还算平稳。
除此外,车厢里烧着木炭,驱散不少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寒意。
唐大叔盘腿坐着闭目养神,许黟不是话多的人,没人跟他说话,他就闭着眼睛,脑海里回忆巩固着看过的病患案例。
过了许久,车队前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外面有高兴的声音在喊道:“驿站要到了。”
这时,许黟眼睛一睁,他发现唐大叔也睁开了眼。
两人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就撩开帘子看向前方,果不其然,就见到不远处,亮着两盏很大的灯笼。
灯影错错,能隐约见到后面的房屋。
这处地理偏僻,人烟稀少,要不是半路里路过这边的行商队伍多,可能驿站都不会出现。
见着驿站的身影了,很快,队伍就停在驿站门口外面。
众人纷纷下车,许黟刚从车厢里下来,旁边就多出一个人,是那个长得凶狠,面色看起来不好相处的壮汉。
他瞥过去一眼,壮汉也往他身边瞄了一下。
两人没有开口说话,等车把式将车辆拉进驿站里面,就有个十六七岁的店小子出来。
“客官们住店?”他询问。
唐大叔走出来,看着他点点头,说道:“要五间普通房,还要五壶热水。”
在驿站里用热水是要钱的,没钱可用不了。大家在路上行了大半天,正好用热水泡一泡脚,才能好好地睡上一觉。
结果这个店小子说道:“店里房间不够,只有三间哩,客官们可还要?”
唐大叔和众人都沉默了。
只有三间房,那还怎么住呀。他们这次商队出行多出一个许黟,就有十三个人头数,五间房都是紧凑着住一块。
唐大叔皱着眉头地问:“都没了?”
他身后,有人不满地开口:“这驿站我们来过数回,哪回来住缺房间了,你这小子莫非在诓骗我们?”
接着就有人附和:“是呀是呀,这怎么就只有三间房了。”
“……”
后面几个人不满意地出声说着,大家的脸色极其不好看。
那店小二也不怕他们,依旧客客气气地说:“不瞒你们,今日就是这么不凑巧,赶在你们先就有两队行商的队伍入住了。这位唐爷,你要是觉得合适,就随我进入店里歇脚,不合适的话,往外左拐,再行个五里地,有个能歇脚的空地。”
说罢,店小子就回了里面。
唐大叔眼神犀利地瞥了说话的那几人,冷声道:“忘了跟我走商的规矩?在外行事不可猛撞,你们觉得这不过是个小子,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官府办的旅店,能容你等多嘴?”
那几个人被这么说,皆是不敢放肆地低下头。
没法,哪怕只有三间房,他们也是要入住的。
就是只能几个人挤一屋,勉强地有个落脚地就成。
唐大叔喊许黟跟他一屋,张铁狗也想跟着,唐大叔看了看他,只点头同意了。
“许兄弟太好了,我今晚能和你一屋。”张铁狗高兴地对许黟道,主动地去背许黟带过来的行礼。
接着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话:“等会,我去给你的汤婆子倒热水,你也好暖暖脚。”
许黟:“……”他没矫情到这份。
那汤婆子是阿旭给他塞的,想来也是担心他在外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