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届茶会由尚弘深主持。
医者论道交流,不讲究官场那套,脱下官服,大家都是以师长、教授、学生等辈分称呼。不是官医者,多以姓氏加上“先生”、“兄”为主,少有用官威施压。
场内气氛多是放松,自由交流,但难免有疏漏的地方。
今日尚弘深也不得闲,拿了些医案过来批注。
还没看几页,外面小童敲门进来,语速飞快喊道:“尚教授不好啦,莘教授拉着新来的许先生去药房啦!”
*
尚弘深到达药房时,偌大的屋子里挤了好些人。
这些人都是听到许黟是消食丸的炮制者后跟着过来的,见到本人,积累许久的好奇达到巅峰转化凝聚成跃跃欲试的实质,恨不得拉着许黟说话的人不是莘淮而是自己。
“尚教授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声。
前方观望而耸动的人头频频回头行礼,同时默契地让出一条路来。
尚弘深扫视他们一眼,迈步进入内围,便见许黟在品鉴莘淮炮制出来的“消食丸”。
没有配方,莘淮拿到消食丸后自行品尝滋味,将能口尝出来的药材记录下来,再把药丸化水溶开,一点点地解析里面每种药材的含量。
太医院的官医自是要比沈家的大夫厉害的,沈家倒台之前,对着陈氏消食丸只研究出来了其中几味,另有两味药材一直没有确定是用了什么。
但莘淮只用了半个多月,就已经将陈氏消食丸的配方摸清得差不多。
他靠的是多年专研药材的经验,才能这么快将配方拆解到这个程度。可惜还是差了些,他炮制不出来一模一样的,并不止是蓬术和枳壳的用量不对,陈皮的用量也多了一些。
这才导致炮制出来的药丸出现味道不对的根本原因。
许黟不打算直接将这两味药材的用量说出来,他当着莘淮的面尝了一丸,真挚笑道:“在下着实佩服,莘吏目炮制出来的消食丸,其药效已经十分相近了。”
莘淮却不满意,皱着眉头:“差点,这药丸还不够好。”
他是越专研越对这个叫许黟的青年好奇了。
到底是师承哪个老先生,才能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莘淮一问。
许黟就拿出从始至终的说辞,沉声道:“当年双亲劳累病倒,我在家中伺疾,偶然上山遇到一位隐世老前辈,他念及我弃文学医,教导我良多。可惜我学医太迟,双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在场的医者对这个说辞认同感很高,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甚至于,看向许黟的眼神多出佩服。
文人盛世,弃文学医者着实不多,就他们知道的,院中只有一位教授乃弃文学医。
恰好尚弘深走到跟前,许黟说完,见着他来,朝着他行了个晚辈礼。
“尚教授。”
尚弘深多看他两眼,转头无奈地看向莘淮:“茶会的规矩你可忘了,怎么能追着人家要配方!”
莘淮郁闷道:“只差一点我就知道这消食丸的配方了。”
他倒不是想拿这方子做甚,就是心有不甘。
许黟道:“行医开方千人千方,何况是一颗小小的消食丸。”
尚弘深赞同地捋了捋胡须:“许后生所言极是。”
言罢,他对着还在苦恼中的莘淮,低声点明,“你这把年纪顽固下去,就要坏了咱太医院的名声了。”
莘淮:“……”
……
极快,药房里围着的医者逐渐散去。
尚弘深与许黟前后出来,他寒暄几句,让许黟不要介怀。
顺带为莘淮的行为做出解释:“莘兄是药痴,对药材研制颇有章法,少有药丸经他手解不开,他才会拉着你做出这等逾越之事。”
许黟听了,很是理解的点头:“以前我也遇到过这等药痴。”
“哦?”尚弘深诧异。
许黟惘然一笑,摇了摇头,说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尚弘深便没再多问,参加茶会的医者都会带以前开过的方子,他问许黟要了方子来瞧。
看到其中有治黄瘤病的治疗方,目光多停留片刻,觉得这个治疗法子甚是有趣,就跟许黟攀谈起来。
“茵陈虎杖汤……这个汤方着实妙。”尚弘深道,“过食肥甘者少,民间大夫治疗富贵病的经验不足,用起药来反倒束手束脚。
但你这方子所用药物,都是寻常药,并未出现任何珍贵药材,实属难得。”
许黟还记得当初来瞧病的病患长得啥样,一副脑满肠肥,脸颊处和膝盖都长有扁平的脂肪疙瘩。
他是商户,常有应酬,日日夜夜喝酒吃肉,长出这瘤子时,吓得找了好些大夫瞧。
但那些大夫瞧不明白,刚好遇到许黟出诊摆摊。看他病症属于早期,许黟给他开的这个茵陈虎杖汤,一剂药才几十文钱。
对于商户来说,这钱连一碗好酒都买不到。
将他治好后,他送来了好些贵重的礼,许黟拿着占地方,让阿旭拿着去长生库当了几十两银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