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小童拉响铜铃,两刻钟到。
众人停笔,几个小童收起案上的文房四宝,重新置上烹好的茶汤,果品,又端上来茶器、香炉。
香炉焚着药香,袅袅烟雾飘出,瞬间有股香气扑面而来。许黟闻出这药香以香附子为主调,再以木香、芍药为配,有活络通经,疏肝健脾之效。
虽不知其配方,闻着却好。
许黟听到耳旁有人在夸赞香炉里燃着的药香,便也听到等下茶会散去,太医院会将这药香作为伴手礼,给诸位参加茶会的医者带回去。
“这香是院中教谕所制,素来里只供给宫中尚宫四司,极少拿出来到外面。”胥黎坐在许黟左侧,主动地开口解释。
许黟侧过头看去,见着他含蓄示好,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既然是茶会,场内气氛放松,众人品完茶润过喉,就来开始论辩适才的几个病患了。
这会,一直盯着许黟看的廖宁才眼力见地凑过来,两眼发光地问:“许先生,你刚才瞧那几个人,看出来名堂了吗?”
“看出来一些。”许黟侧身看他,反问,“你看出来什么?”
廖宁才摆摆袖子,拢着手道:“我觉得那个老妇人的病麻烦,怕是治不好。”
许黟说道:“她病是不好治,已是病入膏肓,拿命吊着。”
“嘶,看来我没有脉错。”廖宁才涉足经验浅,见不得这么穷苦的人,回想着老妪身上穿着的衣裳,口吻里带上了可怜,“若是能早些时候就好了,我要是见着了,还能知道怎么救。”
胥黎残忍道:“人各自有命,廖学弟你救不了她。”
廖宁才的嘴角逐渐耷拉下来:“……”
“许先生,你写了何方,可予我一看?”宋教谕施施然走来,目光扫了廖宁才和胥黎一眼,这两个医生倒是和许黟聊得来。
他适才就在等着许黟如何辩证,现在辩证时间到,就迫不及待地过来了。
宋教谕是师长,不参与辩证环节,但论道不分身份,他欣赏的是许黟这个人。
许黟闻言,笑笑道:“请宋教谕过目。”
他附身拿了案上的方子递过去,素白竹纸都写满密密麻麻的小楷,笔锋犀利,却不失温柔。
宋教谕感叹了一声“好字”,瞬间将注意力全落在内容上面。
廖宁才瞥了一眼:“……!”
他惊呆了一瞬,就厚着脸皮凑过去瞧。
胥黎看看许黟,又看看宋教谕和廖宁才,也伸着头去看。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人瞧着许黟这边的热闹,跟着来看他写了什么。
庄大夫和同伴拿着方子路过,瞅见这边的热闹,他脚步微顿,有些迟疑。
同伴看出他的想法,笑呵呵地拉着他过来。
许黟写的方子中规中矩,惊在面面俱到,连一些细微病症都瞧了出来,还为此开了合病方。
其中有个病患是三阳合病,脉浮,但一闭目汗流不止,睡眠困难。
宋教谕在同僚们挑选病患时就知道的情况,当时几个教谕就共同商讨过用什么方子,还为此举例了两个药方。
其他人对比许黟的方子,和对比自己开的方子,发现许黟的方子和他们有些差别。
他们都是用柴胡汤或桂枝汤居多,而许黟用的是白虎汤。
以石膏、知母、甘草和粳米为主,又另加一味当参,煮成米汤服用就成。
“为何不用其他两个方子?”宋教谕问他。
许黟道:“桂枝汤证属表虚,解肌发表,但这个病人重在热盛神昏,其方不够,还需另外加减。至于柴胡汤,虽能治烦热不解,可用药多,还要用到犀角屑和川大黄,前者惜贵,后者要碾碎炒制,不如白虎汤简单。”
话音落地,众人先是被他的言论一愣,接着再想,觉得很有道理。
宋教谕缓缓吁出一口气,哂笑道:“我在太医院待久了,用方多是谨慎,也不在意病人用不用得起方子,自是有所欠妥了。”
许黟道:“在其位谋其职,宋教谕并非有错。”
“是啊,民间有民间的用法,我等虽开的方子不是这白虎汤,却也用柴胡加减为之所用,把这犀角屑替换了下来。”
说话者是另外一名被请来的民间大夫。
这位常大夫并非京都人士,他常四处游历,但定居京郊,常到京郊下的乡县给百姓们瞧病,收的诊金不高,为人脾气好,不古怪,京郊百姓们见到他,多称呼他为“常良医”。
同行之人也爱这般称呼他,瞧着他开口,就笑着说,“常良医,你说说,那个小孩儿辩证如何?”
常良医瞪他一眼,撸着袖子道:“那小孩我瞧着奇怪。”
他话开口,立时有几个人跟着应和。
“可不,从脉象看,只看出来这小孩瘦弱,受过惊吓,只用汤药温养一段时间便能好。”
“如何都称不上疑难杂症呀?”
“宋教谕,你们太医院不会选错人了吧?”
宋教谕嘴角微扯:“……”
他不作答,反问道:“你道该怎么治,要是说得明白,老夫就为你解惑。”
“我若是说得出来,还需要宋教谕解惑?”有人打趣。
宋教谕哼了一声,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