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落在许黟写的方上,上面开的方药是甘草汤。
和太医院几个教谕们开的方子相差无几。
除了宋教谕对许黟开的方子感兴趣,其他人也一样。
看宋教谕不说话,就凑过来去看竹纸上的内容,有人“咦”了一声,怪道:“我辩错了?!”
小孩脉小,不好把脉,常有脉不出来的情况出现,有好几个医者辩不出来,只能随意地写了个补身子的方子,可谓是无功无过,吃不死人。
因此他们看到许黟开的方子,有些后知后觉地回想着小孩的长相,确实瘦小得很。
常良医见了许黟写的甘草方,满意一笑:“好,看来我所查不错,果然是古怪。”
说罢,他目光一扫,见着一人,开口询问,“庄先生,你可瞧出来了?”
庄大夫微顿,冷着脸没吭声。
他本来是瞧出来了,可不确定,最后硬着头皮写了一个无功无过的方子。
眼下,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烧着。
常良医“嘁”了声,见他开的方子,追问:“怎么犯糊涂了,这不像是你能开出来的方子?”
庄大夫僵着脸:“……着道了。”
“无妨无妨。”常良医拍拍他的肩膀,看向众人脸色,随口笑说,“着道的人不少。”
庄大夫的同伴点点头,知晓好友性子,岔开话题:“不知那位老妇人,几位如何看?”
“难!”
一医者叹气,“我看她脉绝,已是将死之兆。”
“哪怕治了,也只能是吊着命,治不好。”
廖宁才看着他们摇头晃脑,满脸期待地转头看许黟:“许先生有什么好的法子?”
许黟看他一眼:“老妇人身有七劳五伤,其手残足废,目不清耳不鸣,口有疾,五官不通,心神俱损。脉虚而断,身有重病,如今看似能走,不过强撑躯壳。”
见着廖宁才呆愣愣的样子,他耐着心又道,“你可问她,平日里全身可会疼痛难忍,阴雨时,关节可会肿疼。另外她腹部有积水,辩之气滞血瘀,是乃症瘕[注1]。”
听到“症瘕”二字,廖宁才脑子嗡了一下,彻底明白了。
“那许先生写了这么多方子,有何用?”
许黟叹息道:“虽病不能治,但用药能缓解痛苦。”
简单来说,不过是痛苦的死去和没有那么痛苦的死去。
若是放在以前,许黟或许不会多此一举,但这老妇人被选中,想来是用来考验此届参加茶会的医者。许黟没有猜错的话,太医院不想失信,就会尽力去救。
再看许黟开的方子,一是桃红四物汤,二是桂枝茯苓丸。
用的都不是贵重药材,以太医院的财力而言,完全负担得起。
许黟这边围了不少医者,阿旭和阿锦那边也不遑多让。
开始时,茶会上的人并没有将两人当一回事,瞧着那么年轻,医术又能高明到哪里去?
直到他们看过兄妹俩开的方子,才知兄妹俩安安静静的,实则深藏不露。
“以你们的高明,早可开医馆,怎么还跟在许先生身边?”有教谕惜才地跺了跺脚,为兄妹俩感到可惜。
阿锦眨眨眼,实诚道:“我们的命都是郎君救的,待在郎君身边是为了报恩。”
教谕:“……”这是何道理。
报恩也可换个法子。
教谕不知他们俩具体情况,但眼见着好苗子,不收进太医院着实叹息。
“太医院里有不少藏书,而我手中正好有举荐名额,可来找我。”教谕暗示道。
兄妹俩一愣。
看眼前教谕笑眯眯的模样,像极了拐卖孩童的拐子,心中警惕,佯装听不懂地换成其他话头。
教谕叹气,有缘无分呐。
……
茶会结束,离开时,许黟专程来拜别尚弘深,顺便问太医院可为这几个病患治病。
尚弘深笑着点头:“自是如此。”
听到想要的答案,许黟朝着他行了一礼,闲聊几句,带着阿旭和阿锦离开庄院。
兄妹俩手里还拎着三盒太医院教谕们炮制的药香。
乐滋滋地上了马车。
*
事后,许黟将茶会上的经历书写下来,用纸钉打孔,缝成册。
他抄录两遍,一本存放着,一本揣到怀里,带着亲自炮制的安神药丸,敲响邢家宅门。
门房见到许黟,恭敬地请着他入内:“老爷在书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