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羿的身体很轻地停顿了下,快到徐天瑞看都没看出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嚎:哎易哥易哥,你别跑,你干什么呢?来来回回好几趟了,也不进教室,姚哥看你看得脖子都扭坏了。
徐天瑞的本意是开个玩笑,说话的时候笑嘻嘻的,只不过他话说完,话里提到的两个人脸色都变了。
姚屿恨不得当场来一段手撕徐天瑞。
易羿的目光从姚屿身上撤到手边,把手里的一包东西举到两人面前:拿到九班去的。
什么东西?徐天瑞伸过头,你不会这么多趟都是搬东西吧?
易羿嗯了一声。
徐天瑞很震惊:他们居然能使唤动你?
像是错觉一般,姚屿感觉易羿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余光在自己身上转:无聊而已。
他们班在搞什么?徐天瑞问。
九班跟七班中间隔了个八班,虽说有点远,不过是去厕所的必经之班,按理有什么动作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而这个问题一丢出来,姚屿才想起他好像一个上午都没有去过厕所。
所以上午做什么了呢?
姚屿眯起眼睛,看见易羿把那包东西搭上徐天瑞的肩膀,手指在他衣服上弹了一下:你送过去就知道了。
嗯?徐天瑞伸手扶住袋底,一脸懵:我送?
我还有东西没拿。易羿解释了一句,半边身子挡在了姚屿跟徐天瑞之间,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跑腿机会?徐天瑞在心里暗道,不过他没敢说出口。
姚哥,一起去?他准备叫上姚屿一起抓住这个机会,一偏头却发现自己连姚屿的脸都看不到了。
等姚屿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被易羿拉着出了高一楼。
深秋的正午,阳光照在地上晒不热,广场两边的树风一吹就抖下一地落叶,一中的小花园和校长办公楼前种的都是四季常青的绿树,唯独面对着大门的笃行大道被银杏包围着,十月过后叶子开始枯黄零落,却没有萧瑟的感觉,整个广场显出一幅惊人的黄色油画。
没走几步,就有一片叶子好巧不巧地掉在了姚屿脑袋上。
他低下头,抬手摸到那片树叶,捏在手心里看了两眼,抬起头的瞬间感觉到一只手伸向了自己的头发。
因为这个动作,那只手在他的头皮上留下一片麻麻的触感。
这里还有。易羿从姚屿脑袋上摘下一片半个掌心大小的叶子,展示了下,很快又转回身。
几步之遥便是垃圾箱,他却并没有扔进去,反而把树叶塞进了口袋。
结合今天易羿一身黑的冷酷打扮,这个动作显得十分不符合身份。
姚屿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为什么这个动作这么熟悉,军训第一天,也是这只手,把他撞上床板的脑袋从后往前摸了一遍。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只手的主人皮囊下藏着他会喜欢上的一个人。
两栋楼不过几分钟的路,等两人走过了标记着中点的告示栏,易羿忽然停下脚步。
九班班主任带的实习生正好是国际班的作文老师,她们想了个联动活动,把两个班的人放在一起开一场班会,办在九班教室里,我拿过去的是他们布置房间要用的东西。在姚屿愣怔的空档里,易羿看着他的脸说。
姚屿蜷了下手指,明白易羿是在跟自己解释那些不正常的过来过去,他抿着唇哦了一声,回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去拿剩下的东西?
易羿说:不是。然后说:你跟我过来。
西北角的教学楼里依然只有那几个班,但整栋楼的教室数量跟其他楼一样,所以大多数教室是空着的。
一楼抵着楼体最内侧墙壁的教室门口,姚屿被易羿一把拽进了屋子里。
姚同学的身子晃了一下没找到东南西北,易羿手越过他的肩膀关上了门,熟悉的气息若有似无擦过鼻尖的那刻,他突然就站稳了。
人稳了,身体里却有什么东西抖了一下,姚屿下意识偏开头,又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易羿一向是冷淡的、天塌下来与我无关的,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少之又少,姚屿几乎在瞬间僵直了身子。
再偏过去就能亲到他的手背,姚屿不得不把头转回来,看向易羿的眼圈溢满了懵。
我昨天有话没跟你说完。易羿用目光描着姚屿脸上的轮廓,声音不大,但被空旷的空间放大了好几倍。
什么?姚屿出声反问,然后被自己的声音弄得一愣。
那声音堵在了嗓子里,闷得像是感了很久的冒,又像大病初愈,几乎不可能是正常的他嘴里说出来的。
兴许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异样,易羿很轻地蹙了下眉,目光在他嘴边逡巡一圈,最后落到了他脖子上。
那里的一节凸起,在这份注视里不安地上下动了动。
你要说什么?姚屿动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顺便用手肘隔开了易羿的视线,这一次总算没再发出那种类似哽咽的奇怪动静。
昨晚你还记得?易羿站直了问。
姚屿马上想起他说过要保密的话,当场否认:不记得,我什么都没听到。
那正好,我重新说一遍。易羿说。
下一句话几乎没有停顿,也没有给姚屿思考或插话的时间。
你有没有看出,我喜欢一个男生?
姚屿的心像被一道鞭子抽了一下。
按道理他应该回没有的,毕竟世上的重来不是说来就来,只要他足够镇定地回出一句没有,兴许从今以后的麻烦就少了一半。
但他面对着那双正映着自己脸的眼睛,看到里面那张脸上漫开的迟疑和犹豫,十分害怕地发现,他最想问的问题居然是:那个男生是我么?
只要他情商不是负的,这个问题就可以归档进弱智问题的范畴,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问:是我么?
我有一句话,一直说不出口啊。
易羿等了很长时间,始终没有等到身畔人的吭声。
他缓缓地松了口气。
这份反应至少说明,这位少爷该懂的都懂,否则早就该否定他了,不可能露出这副表情。
他换了个面向,不再对着姚屿给他任何压力感,背靠上门边的墙壁:我没其他要说的了。
从小到大的经历教会了他喜欢不一定能拥有的道理,从父母到跟方婧涵和教授短暂的分开,以及许许多多的占有再离别,几乎没有什么是他能控制的,包括他喜欢男生这件事,从来没有人或机会问他一句愿不愿意,他感觉自己对一切已经算接受良好了。
所以他会想问姚屿一句愿不愿意。
虽然夹杂了一些妄念和不甘心,忍不住强行提醒了第二遍,最终还是不能背离他的初衷,他必须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