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期中考试过后的中午,全体学生从一场大战中解放出来,午休也休的不怎么安宁,录音机里的听力人声和转瞬即逝的笑声从远处悠悠飘来,楼上不知道正坐着哪个班级,桌椅拖拉在地面的声音时不时就要来一下。
在这个空落无人的边角教室里,姚屿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缺氧的感觉。
他的腿微微曲着,手也不知道推到了什么地方,指尖传来微麻的感触,整个人酸酸软软的靠在墙壁上。
他知道他说没看出已经没什么意义,易羿又不是傻子,以他现在的表情和状态,连个笑也扯不出,说真话都不一定有人会信,怎么去说假话。
更何况尝过了昨天那句话的后坐力,震得他一个晚上、一个上午魂不知道飘哪去了,短时间内没办法再来一次了。
当身体里的总控系统不知卡在了什么地方,姚屿的脑子放空了很久,等一丝魂游回来,他闭了下眼睛,说:是我吧。
这句话说出去的感受很好,身体立刻就轻了一半,姚屿缓缓地转过头,看到易羿褐色的眼珠通透明亮,眸光很温柔。
对,是你。他说。
姚屿停顿半秒吸了吸鼻子,松开绷紧着的肩膀,手指摸着墙面上一块白色油漆的凸起问: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生的?
易羿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说:也不算是我一个人发现的。
姚屿愣了下:什么意思?
方婧涵先看出来的。
这个回答着实出乎姚同学的意料,他继续呆愣半天才回过神来,惊讶地说:这个、她也能看出来?
方婧涵是什么炉里练出来的火眼金睛,竟然有这么神?
姚屿马上想到自己那天也被方婧涵看了一眼,整个人傻了。
第61章
比起藏在心里的小九九肆意生长的恐惧,还是被人发现的恐惧更胜一筹,姚屿马上目不转睛地盯起易羿,紧张地捏紧了手指。
大概是他呆傻的样子过于好笑,易羿挑了下眉,开口问:很难猜么?
什么?
你觉得自己很难猜么?易羿说。
姚屿这下可以确定他不但很好猜,而且不止前面的心事,连他现在在想什么都被轻易猜了出来。
易羿离开墙面,往黑板的方向走了两步,随手拿了枝粉笔在手上转了几圈,忽然冲姚屿笑了一下。
姚同学望了望他,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他问。
易羿摇了摇头:说不清。
姚同学想想也是,他自己都说不出个理所当然的事,旁人至多看清一半,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算起来的话易羿就是那另半个当局的,不可能比他清到什么地方去。
他又问:你是看出来才跟我说这些的么?
易羿手里的粉笔咔地一声断成了两截,他低下头,有些抱歉地把它们放进了粉笔盒内,指腹上沾了点白色的粉末,他伸手在盒子上方抖落干净才放下来。
一开始我是什么都不准备说的,他目光留在粉笔盒上,脖颈微曲,拉出了一道利落的弧线,这是我小的时候就做好的决定,但我没想到的是,真的遇到了事情,会很难朝我计划好的方向发展,尤其在我隐约感觉到你可能他顿了顿,后面你不用听了。
姚屿撩起眼皮朝他看了一眼,虽然他说不用听,但话里未尽之意两人心里俱是清清楚楚。
跟聪明人聊天是一件愉快的事,想说的可以点到为止,不用把心剖的太开,由内的、由外的伤害都可以避免。
在易羿平稳温和的话语里,姚屿渐渐冷静下来。
不过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在这个年纪喜欢上什么人实在不算多么严重的问题,哪怕他已经七老八十了,谁又能阻止谁去喜欢一个人呢。
每一个喜欢在刚开始都是一件单方面的事,怕打扰到对方,怕给对方带去什么麻烦或困扰,他极力避免了,现在两条单方面的线条交汇在了一起,这是多少暗恋的人梦寐以求的后续。
他已经非常幸运了。
只可惜,时间不对、地点不对、人不对,他也不是会不顾一切顺着心意走的人,他有一项十分擅长的技能,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是从小被姚家养出来的独门秘技。
他不敢想象今后被楚晴知道是什么后果,而且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一年时间,说长不长,将来回忆往昔也不过是学生时代的弹指一瞬,只是现在每一秒过的深刻而已。
易羿站在跟前,身上的冰冷凉意淡去,靠近的话甚至能感觉到十八九岁男生取之不竭散发着热量的小宇宙。他眉目低垂,嘴唇抿成了一道微微上翘的弧线,鼻梁从哪个角度看都俊俏挺直,即便已经跟他相熟很久,目光依然会被他的长相吸引。
姚屿从前对脸这种东西不太放在心上,他记人从来不看脸,要么记成绩,要么记关系,像刚开始他给易羿的定位就是CILL青年组冠军,徐天瑞是前桌,苏善阳是舍友,定位们各司其职,谁也乱不了谁。
而当喜欢的人出现在他用黑白笔迹分门别类标好的世界里,他的定义世界开始扭曲变形,喜欢的人会膨胀,会爆炸,会影响本体,会让他一次又一次跟自己的内心打架,会让他想停留在映在易羿眸光里的这刻,会让他产生拉平那条细薄唇线的冲动,会让他情不自禁去想更远的以后。
也会让他沉浸在一个念头里。
粉笔灰还留了一点,被另一只伸过来的手覆上,融化在两手交握产生的滚烫热度中。
姚屿想做一次最后确认,确认他是否真的喜欢男生,他其实更想上去抱一下易羿,忍了半天还是忍住了,只伸了手。
但他很快后悔了,他发现他根本不想收回来。
这个年纪就是这样,记忆明明离开的很慢,两个月前的事像刚经历不久,一起睡过的心情、感觉还留在身体里,仍然可以被哪怕一个小小的触碰缚住。
易羿怔了一下,面上有些不解,但任由姚屿牵着,手上的皮肤变得很敏感。
他们两个是被楼上一声剧烈的摩擦声惊醒的。
姚屿倏地松开自己的手,指了指屋顶:上面是哪个班?
体育班。
怪不得。姚屿听着那桌子刮擦地面的交响乐,觉得自己遭受了严重的听觉污染。
一中的体育班里也聚集着一批体育尖子,动不动就在什么运动会上拿了什么牛逼奖,普通学生想低看也低不起来,唯一的问题就是精力过于旺盛,平时日子里有训练还好,一旦遇到什么全校老师都跑去监考的大考,拉警戒线拦人禁噪音,一屋子躁动灵魂准能在解禁后躁到天上。
期中考试体育班也要参加,虽然不知道他们考得怎么样,听声音估计不大快乐。
两只手分开后落回各自身侧,姚屿说完话,教室里和楼上同时归于寂静。
姚屿不知道易羿会怎么想他刚才的行为,他想解释,又有点不想解释,纷杂烦扰的思绪乱过之后浑身都很懒,像陷入了一团毫无力道的棉花,轻飘飘的,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但他还是说了:你让我想想。
易羿很快离开了教室,准备想一想的姚同学在原地站了许久,最终也没有想出来个理所当然。
下午的课继续评讲试卷,轮到物理课时走进来一个头发掉光了一半的中年男性,被物理虐惨了的七班同学看见他一愣,都不知道这人是来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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