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罢。荀渺在坐定不动之人背上推了把。
箭已在弦,机不可失。
郭偕回眸,深邃的目光再看彼者一眼,转身跃出。
不费吹灰之力扭断赶车人的脖子,郭偕一个旋身,将最近处那尚未回神之人踹下马,抽出其人佩剑一剑了结之,翻身上马,眼看余下几人向此合拢来,有人已伸手探进怀中,郭偕不加迟疑,手起剑落,又刺死两人,便策马冲出重围,向远奔去。
身后马蹄声急促,郭偕心无旁骛,全力策马。
阿偕,我先走一步,禀明官家回来救你!飘渺的人声随风逐入耳。
马的嘶鸣声、气急败坏的嚷叫声,在后混作一团。但马蹄声却渐小去,终至消失。
不敢回头,郭偕一路飞驰。不知奔出多远,天渐亮了,前方高大的灰影若影若现,是城楼。
驻停城下,郭偕回头:身后的大道宁静趋远,无人迹,更无车迹。暗夜里的一切,似不过一梦而已。
东面深窈的天空露出一抹蓝幽幽的晨曦,黎明的风带着彻骨的寒意扑来。抬手拭拭冰冷的面颊,水痕处,一触即痛,痛彻心扉。
回头扬鞭,一马当前,染血执剑之人穿越城门绝尘而去。
第31章
茕影空庭,冷月如霜。
轻微的门声响过,身后传来吱呀的踩雪声。
即便你未尝北来,景况也不会有何不同。言者话音语调皆平淡,似恐冲撞这清谧的夜色。
天青色的衣摆随风拂动,无声拂过雪面。
我从未后悔北来。穆昀祈转身,任冷色的月光在面上轻添一重怅绪。
阿祈上前一步,邵景珩欲言又止。
他不会轻易让我回京。穆昀祈替他道出下言。
我会尽所能助你!邵景珩凝眉,但坚定。
如何助?领振兴军一路杀回京么?穆昀祈一笑似嗤,他如今监国,想必药人为祸、越阳山纵火,以及赵虞德之死三案,已被悉数栽赃于你一身,加之皇城司在其掌控下,他可随意捏造,道你挟天子以令天下。如此,若我所料不错,他眼下当要极力说服朝中发兵讨逆,借机翦除你这隐患。
邵景珩眸光乍凛:既一战难免,我自要先发制人,尽快发兵勤王!
穆昀祈苦笑:如此,可就坐实了谋逆之名。即便先前朝中尚有反对动干戈之议,但你此举一出,讨逆一事便再无商榷余地,他可名正言顺发兵。且既一心置你我于死地,他自不遗余力,彼时北上的大军可能多至数十万,任你振兴军再勇猛,终究敌众我寡,区区五万人如何与之抗衡?
一语点破时局。
那也不至令我坐以待毙!那人愤懑:我在京中的探子传回消息,丁知白因前番与尔朱宽私通消息一事泄露,当下被下狱待罪。
穆昀祈不意外:丁知白素来审慎,定然是于前案心怀疑虑,反对贸然出兵,才遭构陷。望月一叹:此举,是为杀一儆百。
邵景珩戾气稍敛,却露愧色:说来,丁知白也是为我所累。当日我截获尔朱宽的密信,想到振兴军入京一事或为丁知白所阻挠,便心起一计,将尔朱宽信中约见其人的时辰、处地皆做了改动,再寻一胡人将假信送往丁府,其间刻意暴露,以令皇城司人赃俱获!讪叹一声,然孰能料到,此竟是搬石砸脚!终究将朝中唯一一个能为我出声之人亲手送上死路
此情即便他不说,穆昀祈也能猜到七八分,只终究未曾想,尔朱宽竟还果真寻过丁知白!一时纳闷:如是说,丁知白与尔朱宽,果存交情?
摇摇头,那人诚恳:丁知白当初在西北处政,恩威并重,实则不仅我方军民,乃连胡人也不乏对之心生敬畏者,遂尔朱宽走投无路时,向其求救实不为怪!只可惜这胡人命数已尽,当夜我派人赶去约定处却未见到之,想必是他行迹败露,已被高士举拿下。
原是这般。
穆昀祈扶额,心中乱绪丛生。良久,长出一叹:罢了,你也不必多心,既尔朱宽终究免不得横死的下场,则后事便非人力可扭转,而只要丁知白反对出兵讨逆,嘉王与高士举就必然寻由构陷之,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终难免祸。
确是此理。只看来令邵景珩难为释怀的,还非仅此一事。踱到那棵新栽的柿树下,其人才似下定决心,回头:还记得上回我告诉过你,当□□宫,乃因有人传与我两条假讯么?目光躲开,竟似忐忑:当日我隐瞒了你内情,实则那传讯之人虽死,其主却安然,且我心知其人身份
听到此,穆昀祈脑中眸底火光乍现,大步上前,手才要触到彼者衣襟,却又冻住般忽顿随之顿止的,是眸中的怒意。悬在半空的手攥紧成拳,一字一顿:事到如今,你竟还维护他?!
邵景珩无言。
眸中的火光一突跳,便渐冷却,经温凉,至冷结,终成一潭刺骨的玄冰。拂袖转身,穆昀祈大步离去。
阿祈后者定在原地,失魂落魄。
回应他的,是屋门甩上的声音。
冷风过境,月影西移。
二更,蟾光微淡。西窗下的人影固执伫立,似决心要与山间蘧寂的万籁融为一体。
为甚?与夜风一样冷的声音自窗中透出,令兀自呆立者轻一震动。
一步迈出,邵景珩盯着窗上的人影,缓慢而清楚答他所问:一则,我并无证据可指他为主谋;二则,他派人与我传话之余,尚再三劝我入宫请罪,以示我无意为害,遂事后我并不能断定,究竟他为主谋,还是为人利用;其三事已至此,我即便道出内情,孰人肯信?
你未试过,怎知我不信?窗内的声音依旧冷淡。
短时无声。
邵景珩径直略过前问:你中毒昏迷那两日,我自忖前事,才惊觉或已落入旁人精心设下的局中!旧事重提,依旧难掩懊恼,我彼时处境,进退两难,若挟持你去河阳,便坐实逆贼之名,必遭王师讨伐;若不然,留在京中无非坐以待毙!仰面望月:我终究意识到,布下此局之人,目的或为一石二鸟!却可惜为时已晚,错已铸成,无凭无据,无人会信我之言。
遂北来避祸,就是你唯一能想出的自救之计?内间的声音染了三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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