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苏清安,虽说唐懋修尚未中第,然唐家家底还算厚,加之苏清安积蓄不薄,本不愁吃喝,只是饱暖思淫|欲,苏清安本非安分之人,闲下便想登台重展才艺,但唐懋修因当初受人蛊惑、令妹妹身陷泥沼一事历历在目,尚是追悔,怎会赞同此举?尤其对他去酒楼卖艺更是反感,因多是赴私人宴,怕他身不由己,不过终究体他生平也就此一爱好,遂勉为其难许之每月四五回往勾栏献艺,以一偿所愿。
(1)揭短
和风入院,月光照井。
不大的后院内,阵阵狗吠尖利哀怨,惨绝人寰。
墙头影子一晃,便见张人面探出,月光下笑得邪魅:荀少卿,洗狗呢?
手上力道加重,荀渺咬牙不言,只是狗叫得愈发惨绝。眼见一盆水又已黑透,荀渺起身端起,前走两步,对着院墙一股脑泼去。
霎时缩头,却无奈墙本不高,加之这半年来你捣我扒,裂口不少,依旧被淋半身。一怒,苏清安收起笑脸,索性跨坐上墙:荀渺,你好歹也是读书人,礼义廉耻都被狗吃了?
对啊!被你吃了。淡淡一语,荀渺返回井边提水。
墙上人不依不饶: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叫你纵狗行凶,岂知我苏某人是好欺的?此回我尚手下留情,墨汁混浆糊,洗两遍也就好了,再有下回,莫怪我心狠,定然一棍下去吃狗肉!
你敢!荀渺怒目。
你试试就知道我敢不敢!墙上人昂首一嗤,摸摸下巴:时辰不早,荀少卿有这功夫与我费唇舌,不如尽快将狗洗干净,否则一阵郭殿帅回来,见下可不好说。一垂眸,邪色蹿上嘴角:且说,不知今晚可还留有气力爬老树,哈哈啪!才笑两声,便被飞来一物往脸上打个正着!身子一晃,似觉朽墙也晃了晃,险些摔落。未及恼羞,便听门外熟悉的话音,一惊,拈起那块已然漆黑的抹布扔回去:好生洗你的狗!一个翻身下墙,整整衣裳,向门前迎去。
另一侧。
荀渺满心懊恼:都怪前夜醉酒,说些胡话被他听了去,就此不断隔墙讥诮,教人气不过,才放喜福,谁知反中其奸计,实是气煞人!
门声一响,荀渺条件反射般一震,慌措起身,见郭偕进门或看他一人一狗满身狼狈,顿时乌云覆面。
阿偕,你听我说荀渺忙解释,却闻听隔墙人声,忽是灵光一闪,气沉丹田,开口高脆:阿偕,我知我今日又去酒楼饮宴已破规矩,然允诺的钱须给,你让我把这钱送去与苏清安,回来再言,可好?
言方落,隔墙唐懋修方才还温润的声音顿转冷怒:你又去酒楼了?
无声一哂,荀渺志得意满,然转眸见对面那张阴云密布的脸,才惊知自身处境,一哆嗦,小声:你听我说
一拂袖,郭偕恨恨:你倒果真屡教不改,既这般,这家规,便也须改一改了!自今日起,家中钱物皆归置一处,用时先问过我!另则,今后你每月俸禄,我会令人去代领。每日为防急用,与你二十文傍身。
什什么?荀渺两腿一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十文?够什么花销啊!
那是你的事!言罢不再搭理他,郭偕径自进屋。
怔楞许久,仰面一叹,荀渺歪坐下去,耳中,又纳入唐懋修气急的声音:从今日起,闭门静思一月,哪儿也不许去!明日便吩咐做杂活的小厮婆子暂不用来,一日三餐皆你自行操持,再去市上买回百斤木柴,你给我一一劈完,储着过冬!
耳听那一声绝望如心死的哀嚎,荀渺顿觉春风拂面,满心清爽!哼,虽说玉石俱焚,但他好歹还得自由,一日二十文,如何也能吃两块蜜糕,较之隔壁那只花蝴蝶,一月禁足,做饭劈柴,孰优孰惨,一目了然!
果然,这世上,并无最惨,只欠比较而已。
(2)五五开
阿偕,他们说我五五开身材!恨恨闯入内,来者满面不忿。
吐出嘴里的瓜子壳,郭偕蹙蹙眉:下回瓜子还是要买祥兴记的,街边摊的东西真不能吃!
抓过瓜子碟扔到案角,来者厉声:你可曾听我说话?
斜睥他一眼,郭偕不耐烦:你一个大男人,在乎什么身材?再说,我早叫你把腰带系上点你不听,五五开能怪我?
我荀渺语塞,半晌,一跺脚:我想系这么下么?还不是裤子松,腰带系下点好顺道带住裤子?
你就没一条合身的裤子?言者打量着他腰间。
此话不提还好,提起荀渺更来气:你每日只给我二十文,可想过我多久未吃过零嘴了?衣带渐宽,裤子能不大么?
这般?拿手在他腰间比了比,郭偕困惑:也未觉细啊看他又要发火,为息事宁人计,自袖中摸出钱袋:罢了,你着实也有段日子未添新衣了,明日自去做两条合身的裤子罢。
蹲在檐下数过钱,荀渺摸摸下巴,怒气消散大半:裤子做得便宜些,倒还能省出两包蜜饯钱,算是得可偿失吧。
于此同时,隔壁院内。
只着单衣站在镜前,左扭右转,一脸晦色之人咬牙切齿,自语喃喃:我腿短吗?什么叫五五开?简直血口喷人!
你做什么呢?这般天色,不怕着凉?一脚跨进门,怀抱书卷者诧异。
急转回身,镜前人气势汹汹:你说,我身材五五开吗?
一愣,来人眯目:谁说的?
一点下巴指向隔壁,苏清安目流火光:隔壁三姑!方才说得声音可大,道什么我一把年纪还上台,身材走形五五开,锦绡加身也白来!放屁!若不是看在有人出高价,我还不稀罕去酒楼那种喧杂地登台呢!
你,眸光一闪,唐懋修面色忽冷:又去酒楼了?
我一怔回神,方才还气势汹汹之人一捂嘴,心思飞速转动,片刻:三姑还说,你妹妹即将复出,入驻清芳轩待客!据闻现下清芳轩预约一睹芳姿的都已排到明年了呢!
眼看其人甩门而去,苏清安捧胸缓了缓气息,自也穿上衣服出门。
门一开,险与来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看呵,不是冤家不聚头,这罪魁祸首,竟还自己送上门了!
剑拔弩张,争吵一触即发。二人的理由相似且充分:除了彼者,无人会出这等卑劣之举背后泼脏水,无端拿人相貌取乐!然而嘲骂半日,谁都不承认自己是那散布谣言者,于是一横心,相携去寻三姑。
好端端在家嗑着瓜子,忽被两凶神恶煞之人拖出对质,三姑一脸莫名加委屈。好容易听明白二者来意,即刻喊冤:这可不是我说的,五五开还是三七开,那都是你家一顿,示意二人竖耳细听。
郭殿帅,对不住,清安莽撞,上回与荀少卿生不快,将墙头捣坏了,修葺费用由我承担!唐懋修的声音。
郭偕倒不谦虚:唐兄也太小看阿渺了,他人瘦削,动起怒来蛮力却不小!遂有错,他二人也是五五开,修墙的费用,你我便也无须承让,各自对分便好。一顿,阿渺的俸禄,修墙足够了,再说无钱傍身,他也安分些。
唐懋修声音压低:说到安分,我听闻荀少卿这段时日已不甚出门游逛花销,殿帅却是如何做到的?
容易!郭偕七分得意,三分嚚猾:他的俸禄我如今已代领了,这几月来每日与他二十文傍身,以免有急用。无钱不敢随意花销,他零嘴都吃少了,近时体态轻盈不少,可谓一举两得!
代领俸禄唐懋修似领悟,我懂了,下回勾阑发薪,我也去代领,无钱傍身,我看他还置办什么衣裳道具,还如何去酒楼卖笑!
对视一眼,隔院的二人默默松开拽着三姑的手,并肩出门。
由水火不容到同仇敌忾,有时只在须臾间,但得一个共通的理由即是。
第45章番外六
天色微暗,穿堂风吹在身上开始有了凉意。幽寂的室中,两条身影相依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