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苦一个电话都没给他打过,陶淮南有一天在跟哥去店里的路上,小声地问:迟苦会不会挨打?
没有。陶晓东跟他说,昨天我给他打电话了。
啊?陶淮南惊讶地转过头看着他哥,什么时候?我没听到啊。
干活歇着的时候,你躺着呢。陶晓东说,没挨打,他爸也抓不着他。
他跑得快。陶淮南过会儿又问,你一打他就接了吗?
接了啊,陶晓东笑着说,你要实在想他你就打一个,天天揣着手机就光摸,别扭啥呢在这儿?
陶淮南又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隔着布料摸里面的手机,这手机就没想过。
我不打陶淮南轻轻摇了摇头,我还没生完气呢。
别跟他生气,他也是没招儿。陶晓东哄他弟,跟他讲道理,他不是你,很多事儿你能不在意他不能,他想得多。
这些陶淮南都明白,越长大越明白。可明白也不代表就能不难过了,长大了很多情绪都变得很难分辨。
难过生气和伤心都有点,担心也更多。
陶淮南安静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又问:万一哪次他没跑掉怎么办?他爸可能会打死他。
不会的。陶晓东趁着停车的空摸了摸他弟的头,迟苦超厉害。
陶淮南嗯了声,点点头:他超厉害。
放假的日子本来很短,每天都又舒服又快乐,刷一下就没了。可今年的寒假格外长,感觉过了很多很多天,算算日子都不到十天。
每天从早到晚都很慢,天黑天亮也不像从前折腾得那么快了。
陶淮南自己拿了题本摸着做题,做完了也不知道给谁看,陶淮南手又伸进裤兜里,随便按按什么键,听听声看关没关机。
没关,哥早上说还剩一半电量呢,就天天待机什么都不干,再放三天都够。
陶淮南把手机摸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就放在自己题本旁边。其实他手机能干的事儿挺多的,可是陶淮南没有玩手机的习惯,手机的盲人模式也没那么好用,他要干什么跟迟苦说就行了,要查什么看什么迟苦都能给他念。
陶淮南做题做不下去了就戴着耳机摸一会儿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他一个瞎子,游戏也玩不成,能玩成他也玩不进去,不感兴趣。
又过了两天,陶淮南才终于接着了一个迟苦的电话。
嘴上说着生气不原谅他,可电话一响的时候扑腾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去够充着电的手机,陶晓东在外面听着还以为他摔了。
喂?陶淮南屏着呼吸接了起来。
迟苦的声音隔着电话传了过来,从陶淮南的耳朵里钻进来,顿时哪哪儿都舒服了。
我。
陶淮南抿抿唇:我知道是你。
嗓子哑了?迟苦听着像是在走路,有点喘。
陶淮南问他:你在干啥?
溜达。迟苦笑了声说,躲迟志德。
你还笑陶淮南听见他笑就不乐意,你挨打了吗?
迟苦说没。
通上电话了,听见声音了,啥都忘了。刚开始还别别扭扭地端着架子,几句话之后陶淮南还是变了调,端不住软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知道。迟苦说,迟志德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陶淮南咬咬嘴唇内侧,闷声说:我每天都难受,干什么都不对劲。
迟苦停了两秒,然后说他:小事儿精。
谁像你啊,陶淮南抠了抠手机背面,嘟囔着说,你多不事儿啊,你最干脆,说走就走,我看你可高兴了。
迟苦又笑了,声音里带着笑意说:我就知道一打电话你就得这样。
那你别打。陶淮南说。
那我挂了。迟苦说。
陶淮南马上皱眉拦着:别别。
迟苦估计刚跑过,笑起来的时候就能听出喘得厉害。他在电话里还挺能笑的,不像平时在家总冷着个脸。
那边冷不冷?陶淮南坐在床边,坐得溜直,跟迟苦说话。
还行。
你戴着帽子。陶淮南叮嘱他,要不冻耳朵。
迟苦在那边有点不耐烦地说他:别絮叨。
陶淮南有点用力地闭了下眼睛,做了个瞪的动作,也觉得迟苦烦人,又稀罕地攥着手机舍不得挂。
一个电话黏黏糊糊地打了半个多小时,陶晓东在外面都听笑了,平时也没见他俩那么多话,这还煲起电话粥了。
挂电话之前迟苦说:行了我回去了。
你别回,你去我家老房子住呗陶淮南已经从坐着换成了趴着的姿势,就咱们小时候那儿。
我昨天在那儿了,被你本家叔当仓库了,里面全是耗子。迟苦又想起了什么,和他说,窗框上都是冰溜子。
陶淮南小声地哇了下,之后又说:你又不怕耗子,你别回家。
你别管了。迟苦不跟他聊了,我挂了。
陶淮南低低地哦了声。
好好的,该干吗干吗,别矫情。迟苦临挂电话之前跟陶淮南说,也不知道是喘的还是冻的,语气听着竟然还挺软乎的,也不用你操心我。
嗯,迟苦这样好好说话,陶淮南也很乖,老老实实地答应着,好。
电话打的时间有点长,挂了之后一直贴着手机的那只耳朵都捂得发烫。陶淮南把手机插回去继续充电,穿上拖鞋去了客厅。
茶几上哥哥给切的水果,陶淮南自己摸着果签扎菠萝吃。
陶晓东从厕所出来看他弟端着个盘子吃得有模有样,哟了声:今天情绪不错啊?
哪有。陶淮南又吃了块菠萝,垂着眼说,也就那样。
陶晓东笑了半天,小孩儿这东西实在是有意思。有时候想想也就是因为他弟从小就瞎了,丑陋和阴暗的东西见得少,所以才格外天真,这也算是种补偿吧,看不见所以心思更单纯更干净,多大都像个小孩儿。
从这天开始小哥俩时不时会通个电话,两三天一次。
这样就从盼着开学变成了盼着电话,时间好像也快了不少。陶淮南连睡觉都要攥着手机,偶尔睡着了忘了放下,早上醒了身上哪一块儿就被硌出深深的印子,疼得很。
陶淮南嗓子一直哑着,刚开始都当他是上火了,后来一直不见好,陶晓东有天猛地想起来,小崽儿这是要变声了。
陶淮南因为偶尔通通话的关系,虽然嘴上还一直说着生气,可眼见着开心多了。说起变声的事儿还有点不好意思,想起健康课上教的那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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