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宥缓缓睁大眼,你是,子知的孩儿
师挽棠早忘了父亲名讳,见他如此装模作样,气得眼眶充血,闭嘴吧你!
灵宥正色起来,即刻起身,不顾他一身防备之意,上前两步,细细打量,半晌,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难得动容:我以为,我以为你早没了,没想到你竟然平安长到这么大孩子啊,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掌教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宥看着师挽棠,慈爱之意油然而生,直把后者看得一身鸡皮疙瘩,你对我有些误解是正常的,当年子知向我求救时,我正在佛前闭关,出关时见到信匆匆赶过,师家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没了,子知做的是护镖的生意,不知招惹了哪方仇家,我早劝过他要小心些的,不曾想还是唉。
其余人议论片刻,有人问道:灵宥师兄与鬼王殿下的父母是旧友?
灵宥道:正是,我们是金兰之交,自小便情同手足,说起来,子知死的那年,鬼王殿下才五六岁,我在焦土中没寻到你的尸体,之后留意了许多年,一直没有你的下落,没想到阴差阳错,你竟拜入昆仑门内他忽然了悟,当初你忽然离开,莫非就是误会了这个?
原来是误会一场
鬼王殿下未免冲动了,事情都没查清楚,方才要是误伤灵宥仙尊,岂不酿成大祸?
既然如此,说清楚便好
你们他妈,给我闭嘴师挽棠忽然怒喝,灵力暴涌而出,直搅得周围狂风大作,几位仙尊试图钳制他,却不料师挽棠灵力化为风卷,直接带着灵宥卷出屋外,半边屋顶被这风带了出去。
鬼王殿下,你不要太嚣张!这可不是你鬼王殿,想打便打想杀便杀!
都说了是误会,坐下来说两句又如何?!
师挽棠,快快放开灵宥仙尊!
师挽棠才不管这些,他在灵力构成的风卷内,死死盯着灵宥,一字一句地问:这里没别人,我就问一句,我爹娘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这次灵宥没有再装腔作势,微微一笑:是。
呼!
风卷陡然暴动了一下,几个靠近的外围弟子直接被刮跑,灵宥在风卷之内,勉强才站稳脚跟,但他丝毫不觉得惊慌,甚至仍有余地刺激师挽棠:是又如何?你去告诉他们啊,看看谁会信你?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案,查也查不出什么,只恨当年为什么没有将你一道杀死,令你逍遥至今,你就是个贱种,早该死的。
师挽棠气到极致,竟然微微扯动嘴角,笑了起来,若我当年杀死了,你拿谁的血温养经脉?二十多年前的陈年旧案查不出来,凌虚峰的那个用来放血的小密室,难道也没有丝毫破绽吗?就算密室没有破绽,我今日要杀你,你以为谁能拦得住吗?我亲爱的叔父。
第79章仇杀
人说,人这辈子越缺什么,就会越渴望什么。
师挽棠缺爱,所以他极度渴望有人爱他,他缺亲情,所以自始至终没有对灵宥下手。
十八岁那年,灵宥以叔父的身份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路边厮混的少年光着脚,啃着旁边大娘送的两铜板一个的硬烧饼,琢磨着今日卸的这趟货能赚多少钱,叔父出现的那一刻,他差点真的以为见到了菩萨。那是父亲的弟弟,据说小时候抱过他,喂过他糖,卷着裤腿一身野孩子气的师挽棠抱着烧饼,怀疑他是骗子,又有些希望是真的。
叔父带他去城中最好的酒楼吃饭,点了一只油亮的大烧鸡,那只烧鸡的味道他至今还记得。用过饭后,叔父说要带他拜入仙门修行,出于对烧鸡的信任,他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拜入昆仑宫,成了凌虚峰最小的弟子,师兄们很和善,不嫌弃他出身野,成天带着他厮混胡闹,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苦尽甘来了,可叔父拿着刀,在他手臂上割下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少年的心,就像手臂上的伤口一样,一道道纵横错杂,鲜艳的血从边缘滴下来,落入下边的瓷碗中,有的给叔父拿去温养经脉了,有的静悄悄在心里干了,伤口结了痂,便再也没人看见里面的暗疮。
灵宥从不让他透露两人的关系,昆仑宫上下,没人知道这个小破孩是灵宥仙尊的亲侄子。
凌虚峰仙尊寝宫里,有一个小小的密室,密室分内外两间,外间丈许宽广,用来放血;内间漆黑密闭,只容五六岁大的小儿站立,少年的躯体若要塞进去,得抱膝缩身,仙尊拿它来惩罚不听话的小徒儿,经常一关就是一整天,只留一道通气口。
少年还没辟谷,一天滴米未进饿得厉害,被放出来时脚都软了,想吃烧鸡,可昆仑的厨子早便歇息了,别说烧鸡,连馒头都没有。他只好擦干眼泪,默默回到弟子房中,尽量不惊醒熟睡的师兄们,晚间饿得惊醒,便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安静地哭,哭完了又继续睡,第二日又是新的劫难,周而复始。
血失多了,特殊的躯体机制便会自发运转,时日长了,少年觉得自己莫名暴躁,总是说不了几句便对师兄们发火,浑话粗口张口就来,他又总是被师尊叫去,时间与大家凑不到一块儿,渐渐的,同门觉得他孤僻暴躁,便不太爱与他说话了。
这样的苦海,师挽棠足足煎熬了四年才得以脱离。
叔父,我总是觉得,你是我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以往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咱俩以后别再见,谁也别恶心谁就是了连沈晏我都没告诉,他心比我狠,能玩的花样也比我多,所以我从没跟他透露过,可你怎么能这么畜生呢!那是你亲弟弟,是我的父亲!我本来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可以不用流落街头,不用捡到一丁点别人的好就当金子一样供起来师挽棠冷着脸,擦擦掉下来的眼泪珠子,恨声道:畜生都比你有良心!
齐朗给他看的,想来是一段回忆,声色俱全,可越是生动,他如今才会越难过。灵宥撇撇嘴,没了顾忌,他忽然有些疯魔地笑了起来,我畜生?我畜生?哈哈哈哈你爹娘才是真的畜生!
师挽棠:你给我闭嘴!
我就要说!他猛然瞪大眼睛,面容扭曲,五十年多前,清台师家生了一对双生子,一文一武,长子擅经纬,次子擅武学,就因为家中是武学世家,长子丝毫不得重视!好的坏的先要弟弟挑过才轮到他,家业丁点都没有份!没关系,这都没关系,可他只是失手,失手害一老伯栽入水中,家中竟然丧心病狂到送他入寺庙剃度,美其名曰潜心思过!他、他不想当和尚啊,他有个喜欢的姑娘,两人早已情深义重私定终身,被送入寺庙时,姑娘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他拼命地求啊求啊,家中就是铁石心肠不松口,最后只好将妻儿托付给弟弟,弟弟答应得好好的,一定悉心照料,可等他好不容易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你猜怎么着?你猜怎么着?
他挥舞着胳膊,哈哈大笑起来,死了!那个姑娘、我的华容,我的容儿她死了!为什么死了?因为弟弟得罪了一名修士,祸及家眷,你!你娘,都没事!死的只有我的容儿!她还那么年轻,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过你爹爹将她害死了!杀人偿命,这不是应当吗?!
他忽然回过头来,神情狠厉,还有我的竹青,竹青为何先天体弱?是他命不好吗?不是!是你爹爹、是你一家害华容早产!那孩子我抱在怀里,瘦小小像猴儿一样,他差点活不过十八岁,我与骨肉分离十八年,这份债你不该偿还吗?!
所以你就放火烧了我家?!师挽棠怒道:我母亲死时腹中还有胎儿,我弟弟若能出生,现在应该跟夏竹青一样大!你看到你儿子,难道不会回想起那个命丧火海的一家,难道不会有一丁点良心不安吗?!
别将那东西与竹青相提并论!
灵宥恨声大喝一句。怒吼完,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不是早忘了吗?难道你全都记得,只是装作不知蒙骗我?!不对,不对他摆摆手,声量渐小,你没有那样的城府,如果你知道,肯定忍不了这么久,难道难道他猝然睁大眼睛,难道当年,还有幸存的人?!是谁?!是谁!不可能,我比对了每一句尸体,师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七口人,连带着我那偏心的老子娘!他们都死了!不可能还活着,你告诉我是谁,是你那个多管闲事阻扰我的奶娘,还是还是你母亲的丫鬟,你告诉我,我要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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