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圣人夜里传唤是为何事?
李裴拜过礼,开门见山问道。
圣人眼神朝他看了半晌,最后伸手指了指案头那一叠奏折,朕今日累了,劳烦太子帮朕批批折子。
说罢,便端起桌上已经不热了的茶喝上了一口。
圣人叫太子代披奏折这种事五六年前也曾发生过,李裴本该熟门熟路,可如今多年已过物是人非,他再望向那叠奏折,面上却不由冷笑了一声。
都是弹劾我的?倒真是不少。
圣人端茶的手一顿,没说话。
自然不是。
临淄王封地大旱,请求朝廷拨发赈灾粮款
那些弹劾李裴的折子早在过了议事堂的手后,便被圣人看也未看一眼地焚了,五年来那纸灰都能装满整整一马车。
如此,两个时辰过去。
李裴朱笔落得越发潦草,在批完最后一本时,终于耐不住了。
圣人慢慢查阅,若是没有别的事,臣就告退了。
马上便要到丑时了。
圣人年纪不再鼎盛,面上也露出了困乏之色,冯内侍方才给他披上了一层毯子,如今正为他按着太阳穴。
圣人忽然睁开了眼,
莫急,还有一摞昨日的折子,太子既然来了,也一并批了吧。
李裴气笑了,反而问道:圣人不会是还要留臣宿吧?
不然是要看你再夜探质子府,成为整个长安的笑柄吗?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剧情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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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李裴并不介意忤逆天子,可这一次,他的脚却顿住了。
他没有动,那股执意要在丑时前离宫的劲头像是忽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下去。李裴抿着嘴,望向龙案处的目光带了些晦暗不明,半晌,他忽然笑道:
既然您都知道了,臣今日出不出现在质子府门口又有什么关系?
圣人心中一堵,将身上披着的毯子扯了下来,坐起身道:你以为在这皇城中要防的是谁?是朕吗?
李裴讽刺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对母亲和舅族之事始终难以释怀,兴许因他从小见的是父母恩爱琴瑟和鸣,这才更难以接受圣人当年会为了皇权而纵容佞臣构陷,又冷血地望着母亲交出凤印,一步步走入永巷。
若说对御史台和大理寺之人怀的是憎恨,那么李裴对他这个老子便是失望和多年都化解不开的心结。
连发妻都可以弃,儿子怎么就不可以了?
质子府中的金吾卫只听天子令,李裴索性走到门边,斜倚着这扇天底下最为高耸肃穆的金门框,说出口的混账话险些将龙椅上的圣人气得站起来。
若圣人此时下令调他们回大明宫,或是封口,这朝中便无人会知今夜去的人是谁。
圣人冷冷笑了一声,李裴,你当真是不要脸皮了。
只是同面上神色不同,圣人见李裴如今竟是这副荒唐犯浑的模样,已然完全无法与之同记忆中那个温润听话的孩子重叠起来,心中的自责和无奈是多过失望和愤怒的。
皇帝从来都是忌讳说老的,可他近来一段时日却实实在在经常想起小时候的李裴,五六岁的时候便能读懂晦涩的文章策论,在弘文馆时就连最为严厉的杜相也忍不住三天两头夸奖太子聪慧,心性也正,将来必成明君。
将来?
臣只是建议。
彼时的众人定然想不到天家父子会有这样一段将来。
圣人与其在这里陪臣耗着,倒不如从禁卫下手,毕竟他们才是这大明宫中听话的傀儡。
李裴是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的,可落在圣人耳中却是有几分残忍了。他听得出来,如今所谓的父子亲情还比不上李裴对待一个敌国的质子。
这让一个父亲感到挫败,还有愤怒。
不论你今夜去与否,金吾卫的计划不会变。
李裴猛然抬头。
圣人对于福南音的存在是极其敏感的,不单因为李裴为他所表露出的特殊态度,还因为这个人身后所代表的,是中原对漠北那一场本不该戛然而止却无功而返的战争。
中原不需要漠北议和书和质子,真正要的,是王城,王印,以及漠北王室臣民的彻底降服。
李裴听出了圣人的意思,心中顿然一惊。
他知道龙椅上的人对漠北的执着,在位之功,传以千秋;却不知他竟然已经固执到不惜用这样阴险的法子。
李裴的手心渗出了一层汗,他握起拳,问:我若不去,圣人想让金吾卫在质子府抓到什么人?漠北的探子?
质子勾结暗探,心怀不轨,便是漠北先一步破坏议和,中原再行攻打便是师出有名。
若真到那一步,福南音只能是刀下亡魂,没有半分活路。
圣人未置可否,唤冯内侍上了两碗新茶。
李裴看着他,没有动,像是当年嫁祸许家一般,这次又要对福南音下手吗?
他这样的声音让圣人心中一窒,旧事重提,可有些事圣人不愿回想。半晌,他从李裴的话中品出了什么,眉心一皱:
那位国师在你心里的位置,就那么重要?
想到福南音,李裴神色缓了缓,他的命与我而言,重于泰山。
挑着眉梢,他朝着殿中央的方向折返了几步,轻声笑道:
臣不像圣人那般冷血,为了权柄连心爱之人都可以弃之不顾。您今日若要栽赃嫁祸于质子府,那么这宫门,臣即便是闯也要闯出去。
李裴,你简直反了天了!
圣人气急,一碗冒着热气的新茶还没来得及喝便被猛地砸在地上。
一旁的内侍们被突如其来的雷霆震怒吓到,跪了一地。
站着的便只剩了李裴一个。
他就这样不冷不淡地望着自己怒起的父亲,为了福南音,半分也不肯服软。
两人的眼神在无声对峙着。
圣人缓了好几口气才冷静下来,你是储君,而他是敌国的国师,还是个男子。你方才那番话意味着什么,自己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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