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闲池阁。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她哼得细碎,声音也不大,却还是引来了他人的注目。
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子站在院中,微微仰头看着屋顶上自在潇洒的少年,傅公子?
傅沛白闻声坐起身,看见了院中站着的十七,对方应该也是刚沐浴过,乌发自然垂落在肩头,柔顺漆黑。
十七姑娘,怎么了?
没事,只是方才听见有人哼曲,便循声而来,倒是没想到是傅公子唱的,傅公子爬这么高做甚?
登高望远,欣赏一下风景罢了。
傅公子倒是好兴致,不知我可否有幸一同欣赏这晚霞风光?十七仰着脸,此刻并未面覆轻纱,整张明媚艳丽的脸就直直映入了傅沛白的瞳孔里。
傅沛白收回视线,指了指一侧的回廊,那你先上楼去这边的回廊,我拉你上来。
好。
女子的声音轻快又愉悦,听得傅沛白耳朵发痒。
很快十七便上了楼,向屋檐上斜站着的傅沛白伸出手,傅沛白探下手来,握住对方的同时沉声道:抓紧了。随即发力一把将十七拉了上来。
屋顶倾斜,她领着人走到屋顶中脊去,那里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有一盘花生和清酒。
十七走到桌边坐下,打趣道:你这般年纪,却是和花甲之年的老人一个做派了。
傅沛白笑了笑,坐下身,双臂搭在膝上,你别误会啊,我并非酗酒之人,只是浅饮几杯,晚上能睡得沉一些。
十七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隐了下去,她随意的嘱咐了一句,饮酒伤身,切忌贪杯。
傅沛白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各自坐着,一同看着西边昏黄的落日。
她们都穿着轻快简便的外衣,未系腰带,衣物宽松的笼在身上,也都未束发挽发,由着还略微湿润的乌发披散,不过不同的是,十七是全数散着,而傅沛白则是用了发绳将松散的头发虚虚的系在一起。
十七的目光从红日挪到傅沛白乌黑的发上,眼神和晚霞一般温柔,傅公子。
傅沛白回过头来,嗯?
十七弯眼笑,你不束发的样子倒是显出几分女儿姿态来了。
傅沛白心一惊,表情僵硬,有,有吗?没有吧?
我在想,若你生为女子的话,定也是明眸皓齿,清隽秀丽的一方佳人。
傅沛白面对这称赞可高兴不起来,只觉得提心吊胆,她干巴巴的道: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乡野出身,中人之姿,为男为女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罢了。
十七笑出了声,素来白净的脸皮上多了几分血色,瞧着红润了不少,傅公子委实过谦了,如若你都只能算中人之姿,那该让普天下的男子如何自处?
傅沛白尴尬的呵呵笑了几声,不想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
十七话锋一转,又道:今日听得傅公子已有心仪之人,很是好奇你爱慕的是怎样的女子,如若不介意,可否与我讲讲?
如若是以前,傅沛白会很抗拒这个话题,但现下,她早已冲破了心里的桎梏,说说便也无妨。
她躺下身去,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上缓缓流动的白云,表情柔和,像是回忆起了美好的往事。
她呀,在我眼中是一个完美的人,出身好,相貌好,脾性好,总之一切都是好的。
十七淡淡道:世上没有完美无暇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才说她在我眼中是完美的,别人或许不这么认为,但我喜欢她,她便哪里都是好的,外人或许瞧得见她身上的缺点,可在我这里就是挑不出她任何一点毛病,你也有喜欢的人,你该明白这种心情吧?傅沛白说道,侧头看向十七。
十七皱了眉,像是不赞同她这番言论一般,我同意你部分说法,但仍有一事存疑,小事以及无关痛痒的缺点自然可以忍让包容,那如若是善恶是非的对错问题呢?
假如某一天,你发现你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你所看到的样子,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伪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作戏。
她甚至犯下诸多错误,手染无辜之人的鲜血,你所看到的她洁白无瑕的模样,其下根本就肮脏不堪,在大是大非面前,在善恶对错面前,你还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她吗?
十七说这番话时一只手紧紧攥着桌沿,语气显得有些激动,这让傅沛白有些不解。
她摇摇头,不怎么将对方这番话放在心上,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也不会走到必须抉择的局面。
十七攥住桌沿的手缓缓松了,她的目光重新眺望向远方,低喃道:我也希望你们不会走到那一天。
傅沛白觉得十七有些古怪,可具体哪里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两人沉默了下来,但此刻的沉默却不似方才那样让人自在,气氛显得有些凝固。
傅沛白坐起身,为了缓解这莫名的气氛,主动挑话道:十七姑娘,那能否与我说说你喜欢的男子?
十七偏过头看她,脸上带着世人提到心仪之人时都会浮现的温柔笑意,好啊,你想听什么?
随意吧。
十七手肘搁在小桌上,撑着下颌,目光直勾勾盯着傅沛白的眼睛,轻声细语道:她呀,是个有些木讷迟钝的人,甚至某些方面有些古板不思变通,固执己见,瞧着年少老成,其实心性稚气。
傅沛白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对视的视线,转而盯向青黑色的屋瓦,她刚想说对方是你喜欢的人,怎的被你说得周身缺点,就没有一处优点吗,十七就紧接着道:不过那是旁人眼中的她,如你所言,喜欢一个人便是挑不出她一点毛病来,我亦如是。
她是我见过的人里最纯真质朴的一个人,待人温和真诚,细致周到,虽身世坎坷,却从不衰颓,心性坚韧,刚毅又勇敢,尽管我这般形容,但言语贫瘠,是道不完她万分之一的好的。
十七顿了一下,眉眼温顺,似这夏日傍晚的和煦晚风,她缓缓张口,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被拯救的人其实是我,她于我而言,是漫长黑夜里照亮我的那束光。
傅沛白沉默了片刻道:听十七姑娘这般说,想必你定是喜欢对方极了。
十七满眼都笑意,是啊,喜欢,喜欢极了,此生惟愿与她携手白头,永不分离。
许是十七的声音太像峰主了,傅沛白心里一激灵,她下意识的侧头看去,在柔和昏黄的天色下,对上了那双蕴藏笑意眼波荡漾的瞳孔。
蓦地,她的心跳乱了。
她仓惶移开视线,脑子一片空白,当下的反应就是离开,她也的确这么做了,留下一句慌乱的我先走了,便匆匆离开了屋顶,临走时脚下甚至打滑了一下,踩落一块瓦片落地,摔得稀碎。
乱了,乱了,全乱了,在十七身边她总会不自觉将对方想作峰主,明明就是两个人,即便再相像,那也是两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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