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拉着男子离开了,傅沛白却还没回过神来,她好一会才彻底消化完男子方才说的话,也明白过来,昨夜死的那个内门弟子就是男子口中的师弟,也就是那天侮辱丁一和她的那人。
她缓缓扭头看向丁一,艰难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丁一摸了摸鼻尖,移开对视的视线,我也不知,今早这疯子突然来我院子闹,我将人赶了出去,谁知他竟还找上你来了。
傅沛白皱眉,看着丁一眉梢处浅淡的一团乌青,沉沉发问:真的吗?
丁一也皱起眉,似有些不悦傅沛白这等质问的语气,他侧过头去,只留一半璀璨的金面具面向她,怎的?你不信我?
傅沛白没有作声。
丁一捏紧了拳,转身大步离开。
他来到陆文成的院落,也不敲门,径直推开了门,问道:昨夜那个内门弟子怎么回事?
屋内儒雅温和的中年人面对丁一这番越矩的行径也不生气,只招了招手,来。
丁一去到桌边站定,一脸的恼怒。
这是怎的了?谁惹着你了?陆文成问道。
我问你!昨夜死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文成掩下脸上的笑,目光深沉起来,此事与你无关,你无需知晓。
丁一低吼道:怎么与我无关?此人生前与我有过嫌隙,昨夜我又和他打斗过,现下就这么死了!阿沛还以为是我做的!
陆文成扬起一边的眉梢,傅沛白?即便是误会你杀的,那又如何?
丁一被问得一怔,陆文成起身,抬手按在他的肩上,将他按坐在椅上,此人出口不逊,侮辱你,自该付出代价。你要知道,唯有变得强大,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地位,才能叫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闭嘴,他们才会敬你、畏你、惧你。
可以仁慈,但绝不能事事仁慈,傅沛白此人,便是过于优柔寡断,心慈仁善。在你之前,我原本想培养此人,但现下,我寻着你了,日后这天极宗是会交到你手上的,统领一个偌大的武林门派,必须要树立威严,通悉驭人之道,你放心,往后这些,我会慢慢教导你。
丁一呆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一会他才嗫嚅道:可是......我不想阿沛,误会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陆文成听罢抚须大笑,远归,你还是太稚嫩了啊,你记住,这世间只有相同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傅沛白和你不会是一路人的,你可以同他交际,但切记不要事事相倾,要有所保留,他眼下虽然同你阿姐有感情,但仍算不得是我们一家人。
丁一失神的坐着,没有说话。
陆文成又拍拍他的肩,语气温和了不少,待西北之行顺利剿灭施青寒后,我会寻个时机向江湖昭示你的身份,这段时间便委屈你了。
丁一不太自然地偏过头去,声音冷硬,不必,我并不稀罕。
远归......
丁一起身想离开,陆文成骤然出声叫住他。
能同我说说你娘吗?
丁一蓦地转过头去,似怒似怨地瞪着他,你有何资格提我娘?
陆文成张了张嘴,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一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他招招手道:随我来。
丁一迟疑了少许后,还是走了过去。
陆文成带他走入内室,从一方匣子中拿出了一个老旧陈朴的荷包。
这是你娘在我离开乌蒙镇那年亲手为我做的,里面放着一张平安符。
丁一接过荷包,荷包虽已年代久远,鲜艳的刺绣早已退色,但仍能看出刺绣的女子饱注感情的一针一线。
他摩挲着荷包,有些疑惑,幼时模模糊糊的记忆中,他隐约记得阿娘不会绣工,小时同他贴补衣服都补不好,怎会做出这般走线精美的荷包来,莫不是自己记错了?
等会同我一起用膳吧,今日准备了你娘亲最爱吃的窖飞鸽。
丁一脸上疑色更重,他娘从不吃鸽子,他以为陆文成是连娘的喜好都忘了,声音愈发冷淡,我娘从不吃这个。
陆文成脸上温和的笑凝固了,好一会他才怅然若失低喃道:不爱吃了吗?从前她可最爱吃这道菜了,每次我去楼里找她,便会带上一只,她......
够了!丁一猝然出声,打断他,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娘已经死了!
陆文成抓紧荷包,那小而老旧的荷包在他手里泛起褶皱。
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二人。
陆文成叱咤一生,从一个位卑言轻的无名小卒成为江湖第一剑宗的宗主,个中过程,不乏阴谋、诡计、利用、欺骗、背叛。
他做过太多残酷无情的事,亦对不起过太多真心待他之人,但他对这些人或事至始至终心无所愧,他一直都明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间,想要走上权力的最高峰,牺牲,流血必不可少,然而唯有一人,是他在这世间感到过心有所愧之人。
谁都曾是心中坦荡纯净的少年郎,在他尚且稚嫩的年纪他遇到了那个他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女子,那个立于烟花之地,却遗世独立般清冷的女子。
陆文成露出外人难以窥见的脆弱神情,使得他看上去苍老了几分,他朝丁一摆了摆手,疲惫地吐出一句下去吧。
丁一离开了陆文成的小院,他心中烦闷埋头走路,一时不慎撞到了来人,两人皆是想要发怒,但在互相抬头看清对方脸时,却同时沉默了。
少顷后,丁一先开口:二小姐,抱歉。
陆清婉抱起双臂来,看向丁一的眼神十分复杂,但面上还是做出了一副倨傲的神情,扯了扯嘴角讥讽道:别,你同我阿姐一年出生,我该叫你二少爷才是。
丁一蹙起眉,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越过陆清婉走远了。
陆清婉盯着这个所谓的自己同父异母哥哥离去的背影,恨恨地跺了跺脚。
她原本是想去找陆文成的,现下也不想去了,掉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小姐心情不好,一干院里的下人都看得出来,于是做事便也更战战兢兢了。
陆清婉坐在庭院吹着寒风,目光有些许迷离,第一次透露出超越年纪的忧郁神色。
陆文成几日前那句婉儿,丁一是你的哥哥还萦绕在耳边,她烦闷地踢开脚边厚重的积雪,撒气道:院子里的雪都积得这么厚了!是要本小姐亲自扫吗?!
下人忙不迭拿着扫帚来扫雪,陆清婉起身回屋,将门摔得震天响,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准进屋打扰我!
喊完后她扑到床榻上,心中愈发烦闷,索性闭眼睡觉。
这一睡不知睡到了什么时辰,醒来瞥见窗外只有隐隐的光亮了。
屋内外俱是一片寂静,她生出陌生的孤独的感觉来,她缓缓曲腿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埋在膝间。
砰的一声,房门不知是被人踹开了还是怎么的,发出一声巨响,吓得正有些难过的陆清婉骤然抬头,就要发怒,不是说了不准......可在看清来人脸的下一刻,她气势便褪了下去,嗫嚅道:你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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