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有趣的名字,寻常人听了该是会一笑而过,偏偏傅沛白表情沉寂,只淡淡道:莫前辈。
莫问翻了个白眼,你这个丫头,好生无趣。全然忘了早些时候连连夸傅沛白有趣的话。
他捋顺胡子,正经起来,榻上这姑娘严重的并非脑后的伤,真正致命的是体内的寒毒,此毒积聚体内已久,毒性猛烈,她是如何中毒的?
傅沛白皱着眉,说来话长,她很早便中此毒了,这么多年来,毒发时彻骨冰寒,备受煎熬,下毒之人说此毒世间唯有她可解,莫前辈,求您一定要替十七解开此毒。
莫问冷笑道:何人如此狂妄?在老夫面前,就不存在不可解的毒药,你放心,我自有法解,不过说到这,前不久有一男子前来,与你所求之事一般无二,想来他就是你口中那位好友了,他还带来一人,与你相见。
傅沛白蓦地紧张起来,握紧了拳,那人在哪?
莫问对着窗外遥遥的谷口,扬了扬下巴,我这可不收留吃白饭的人,那人替我去谷外采药了,这会该回来了。
傅沛白腾地起身,留下一句我去谷口等他便离开了屋子。
山谷处雾影婆娑,偶有莺燕啼鸣,傅沛白站在月光下,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的山林,难掩心中的波涛起伏。
等待的这一小段时间感觉格外漫长,某些蛰伏在阴影之下晦暗不明的真相就快破水而出,可她没有丝毫期待,甚至心底发凉,只因要面对的真相对十七而言太过残忍。
不远处黑暗的林间渐渐显出一清瘦的人影,那人背着药篓只顾埋头走路,并未看见谷口处站着的傅沛白。
直到他走近跟前,瞥见地上颀长的影子,他才缓缓抬头,可这一抬头,却是一愣。
怎么......是你?
傅沛白第一时间没有回答,她在见到眼前男子的第一刻,彻骨的寒意便席卷了全身。
眼前的男子正是当初在乌蒙遇见的那名代写书信的男子,刑广为何要千里迢迢将他带来此处,又在临死之际嘱托自己一定要去见他,说他能揭晓十七的身世。
所有的一切,即使尚未言明,可那个荒唐的真相却已经随着男子的出现在傅沛白心中得到了证实。
男子盯着傅沛白,急急问道:带我来的那人说在这我能见到月儿的孩子,怎么就你一人,那孩子呢?丁一呢?
傅沛白苦笑着摇摇头,丁一不在。
男子怔住,那他为何骗我?
他没有骗你。
男子糊涂了,什么意思?
傅沛白抬腿,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十七的屋前,正好遇上莫问,莫问扫了她二人一眼,没说什么,提过药篓离开了。
傅沛白侧身站在门边,你要见的人就在里面。
男子深呼了一口气,手缓缓落到门把上,轻轻一推,门开了,温和的烛光落到他的脸颊上,映照出他紧张的神色。
他瞧见了榻上的人,身子一僵,虽然未见面容,但从身形也能瞧出那是名年轻女子,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十七沉沉睡着,面容恬静美好,可男子在看见她脸的一瞬,整个人却突然僵住,他无法控制的开始全身发抖,连连后退,这怎么会?这孩子,这孩子是谁?她怎会和月儿年轻时有六七分像,她是谁,是谁?!男子回头看着傅沛白,嘴巴不停颤动着。
傅沛白心中一片悲戚,她就是你要见的人。
男子大脑混沌,靠着桌子才能勉强站定,他手抠住桌沿,清瘦的手背爆出青筋,这怎么可能,月儿当初只生下一个孩子。
个中详情我不得而知,但她就是绾月姑娘当年生下来的孩子,丁一是个误会,这件事,是带你而来的那名男子死前告知我的,他暗中调查了许多年,不会有假。
男子双颊淌泪,沉默地站着,好一会他才哆哆嗦嗦向床榻的方向伸手,却不敢走过去,这孩子和月儿年轻时眉眼几乎生得一模一样,太像了,太像了。
傅沛白沉声道:当初在乌蒙,先生在入云阁前醉酒那晚,误将一年轻男子当作绾月姑娘,先生可还记得?
男子止不住地点头,记得,记得。
那夜便是她女扮男装的模样。
男子恍然大悟,面上带着惘然,原来我早就见过月儿的孩子了,我却不自知。
十七,十七,她为何唤这名,她的名字呢?男子嘴里喃喃着十七二字,问道。
说来话长,对了,还不知先生名讳。
男子情绪平复了下来,他搬来一个凳子,坐在榻前,目光温和地盯着床榻上的十七,我叫顾川。
傅沛白行了一个文人之礼,顾先生,可否将当年之事详细告知晚辈?
顾川颔首,在乌蒙你找来那日该说的我已经差不多都说了,只是方才你提到之前误将丁一认作月儿孩子一事,我才想起,当年月儿怀上十七那年,她被逐出青楼,同年,阁里新晋了一位花魁,可说来讽刺,就在那年末,新晋花魁爱上一位富商,甘愿为其生儿育女,却不承想那富商也是一个花言巧语的负心汉,两人皆是在那年被逐,只是月儿在前,那女子在后,她们过往身世和遭遇极为相似,是以我提到月儿的孩子,你才误以为是丁一。
傅沛白想了想又问,可......丁一身上带有绾月姑娘留下的玉佩,也是因着这玉佩,他已经寻到了十七......的父亲,那人也以为丁一就是当年绾月姑娘给他生下的那个孩子。
顾川怔住了,他不自觉高声道:陆鸣,你是说陆鸣?
嗯。
顾川咬牙切齿道:他现在在何处?
傅沛白垂下眸子,声音听不出喜怒,眼下他功成名就,身居高位,已是人人艳羡的天下第一剑宗宗主,他不是当初那个小镇的落魄青年陆鸣,而今他叫陆文成。
顾川睁大了眸子,气极反笑,好啊,好啊,原来竟是他,他陆鸣还当真飞上枝头变凤凰,鲤鱼跃龙门了。想当初,他远赴京都,用的还是月儿攒了多年的银子充做路费,没有月儿,他陆鸣也好,陆文成也罢,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混混!
傅沛白看向十七,目光深沉复杂,少顷后,她继续问:顾先生,你可知十七母亲的那块玉佩为何会到丁一身上,他说那是他在他母亲死后意外发现的。
顾川皱着眉峰,显然还未从对陆文成的仇恨情绪中走出来。
他思索了一会道:具体我也不知,但月儿生前与楼里一女子较为交好,以姐妹相称,现在想来,那女子应该就是丁一的母亲了,可能月儿生下十七后,她自知命不久矣,也不想十七知晓自己的身世,将十七托付给可信之人后,便将这玉佩给了那女子吧。
傅沛白点点头,一切都对上了,只是不知,丁一的母亲那时这般穷困潦倒,为何没有把这块玉佩当掉,或许她去典当过,却意外得知玉佩是假的,想来是旧友所赠,二人又同病相怜,就把这假玉佩留了下来,去世后被丁一意外发现,才误以为是自己父亲留下来的信物。
不过真相究竟如何,却无从得知了。
机缘巧合下,阴差阳错下,甚至在人为的编造谎言下,十七的身世到今日才得以明晰,傅沛白感觉心脏闷痛,不知是为自己的,还是为十七的。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顾川才问:十七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她怎的会受伤来此?
傅沛白深吸了一口气,选择将十七遭遇的一切隐瞒下来,她当初被一家武林门派收养,那家人都很疼爱她,将她如亲生孩子一般对待,前两日我们出了一些意外才来到此处,十七没什么大碍,先生不必担心。
顾川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傅沛白面上严肃了几分,先生,晚辈有一个请求。
你说。
十七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否不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