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分别,纪墨走到院门口,回头还能看到王子楚在窗前站着,正朝他看,见他回头看过去,眸光都亮了,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向外扬手,做驱赶状,让他快走,生怕他耽误了时间的样子。
纪墨朝他挥挥手,抓着画卷快步往外走。
纪父等在门口,见他过来,先是皱眉,显然对他一整天不见人影有些不满,见到他手上的东西,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与院内先生交流画作,先生画艺出众,正要禀明父亲,墨愿与先生学画。为表态度,纪墨还特意行了一礼,以示认真。
纪父似想说什么,又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院内,道观之中几重房舍,这一眼看去,不过是大殿之上的青烟袅袅,看不到谁在,罢了,你想学就学吧。
时下画画并不是什么匠人能为之事,换句话说,所谓的文化底蕴就在这些技艺之中了,能够掌握此等技艺的,出身也不会太差,不至于师于贱人,丢人现眼,有辱门楣。
纪墨模糊了拜师之意,以先生概之,放在纪父眼中就没那么重要,也不会激起太大的反弹,否则,哪有这么便宜。
得了纪父的准话,纪墨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事儿若是说明白,不被同意的可能性太大了,倒不如这样,含糊着先把生米做成熟饭,之后不许也是许了,否则就有损名声。
这样先斩后奏,也是没办法的,纪家门庭若要进一步发展,家族的底蕴显然不太丰富,必要让子孙后代拜一个好师父,以师父的名气来增加子弟的名声,纪父对纪七叔有个心结,总希望自己儿子比对方更强,他能同意继室之子留在更繁华的京中拜师,不是他不爱子,不想孩子留在身边承欢膝下,也不是他疼爱继室过分,以至于爱屋及乌看重嫡子,纯粹是因为那样的确能够拜得名师,让他这个父亲也随之出名。
连让远在京中的母亲抱养庶子,也是因为那样能获得更多的存在感,起码不至于让母亲真的把自己遗忘。
当然,可能也有点儿不想看到庶子那张的确很像纪七叔小时候的脸。
纪墨不太会揣摩人心,以前种种,虽没为这个吃过大亏,却也知道人心险恶的道理,便是之前当巫祝的时候,也没想过力压所有,若不是逼到头上,恐怕也不能拼死反抗。
倒是这个世界,都快得被害妄想症了,尤其婴孩时期,太过脆弱,真是谁下手都能得手的那种,遇见个人就不由得要去揣摩对方心思,还要想能够护住自己的会有谁,他又该怎样切中要害求得帮助。
作为一个现代人,纪墨的思想中总有那种先入为主的概念,他不会以为父母必然爱子。
世上父母对孩子心存利用的多了去了,重男轻女的思想就是一种体现,更不要说还有些父母天然就觉得自己有权力对孩子予取予求,把孩子当小树苗一样随意修剪,有点儿不如意就会强行斫直锄正,强心掰出想要的姿态来。
更有些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出种种限制,把子女当成寄托自己梦想的傀儡一样。
纪墨没觉得这种白来的血缘关系就会让自己获得天然的喜爱,姨娘可以不爱他,只是利用他,生下他这个男丁来提升自己的地位,父亲也可以不爱他,只是因为他是个男丁这才稍加看重,同样身边儿的那些奴婢仆役,都可以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对他心怀恶意。
有句话怎么说的,没有人天生要爱你。
正是因为这种局面,纪墨在对人的时候才不得不多思一些,把一些麻烦留到后面去,再长大一些,有能力独立自主了,自然就不会这般畏首畏尾了。
随着纪父下山,纪墨还担心纪父非要看看那画卷如何,哪里想到纪父直接就忘了,摆摆手就让他回去了。
自纪墨开始上学,就有了自己的院子,靠近前院,还能去后面,却需要通报一下再去了,他现在还小,这种通报的规矩还不太严,不过是养成一个习惯,让他知道内外有别,不能随意进入。
纪墨收好了画卷,就去后院见嫡母,对方是后娶进来的继室,比纪父的年龄小了近十岁,本应该很年轻,但多年的后宅生活太过磋磨,让她看上去反而有种祖母的威严感。
照常的见礼之后,纪墨说了自己要拜师道士学习画画的事情,还说此事得到了父亲同意,嫡母微微点头,知道这是要准备一份礼了,她也没细问什么,对这些庶子,她一向都看不上眼,不想让人抢夺未来属于自己儿子的家产,带着几分厌恶地应下了,打发纪墨去看他姨娘。
纪父同意的并不是正经拜师,但嫡母以为的是正经拜师,前后一错,这礼物就是拜师礼的标准了。
等到纪父知道这个误差,木已成舟,也不好出尔反尔了,如此,对王子楚也能交代过去了。
纪墨跟他许诺的禀明,以这样的手段达成,希望他不会介意。他那样的人,本也不是在意这种师徒名分的,不过是对方如此,反而让人不愿违背良心稍有亏欠。师就是师,既学人家的技艺,若是还吝啬这一份师恩名分,就实在太过分了。
同样的事,跟姨娘说了一遍,自纪墨去了外头,就少往内院行走,来回通报多费时间,几重门挡着,倒像是探监似的,需要层层过关。
你既要学,就要用心,没事儿不要往后面来,姨娘能够照顾好自己,你不来,她们那些红眼的也不会盯着姨娘这里,日子自能好过不少。
姨娘从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话也说得格外直白,事实如此,她早就失宠,很多时候人们都忘了她还有一个立住了的儿子,但纪墨若是常来,难保哪个看了嫉妒,出手害了纪墨或者害了她,无论怎样的结果都令人难以承受。
是,我知道了。纪墨应得沉重,等等吧,等他长大了,说不得有机会把人接出去呢?
第258章
如今还没什么正经的科举概念,士族子弟学文习武不过是丰富名声的必须,也是一种家族培养的习惯爱好,寒门子弟努力学习,是希望通过学习的这些知识当做敲门砖,方便日后结交士族子弟。
这又跟现代一样了,似乎天然就有一种鄙视链,上过大学的鄙视没上过的,上过好大学的鄙视上三本的,可能大多数人不会把这种鄙视明晃晃摆在脸上,但潜意识中,成绩划分层级,总还是存在的。
而这个时候又没有考试,全凭出身划分,对某些人来说就未免显得有些不公,人往高处走,必然就会想出头,这时候,知识就是最好的敲门砖,拥有同样层级的知识储量,不会别人说一个什么词都不知道出处意思,无从接话,这才能够聊得起来。
在这种需求下,所有的文化课教习,都没有通篇背诵的要求,当然要是对自己要求高,那种举一反三,见微知著的,必然还是要背诵一些东西的,但这些并不是私塾的先生会要求的内容了。
再又没有武课,日常的活动就是以兴趣爱好为主的情况下,纪墨每天的学习都变得比较轻松,没作业没任务,只要能够答对先生偶尔的问题,就是一直玩儿都不会被打手板的那种。
大半天的文化课结束之后,纪墨就会去外头道观中找王子楚。
他是次日就去的,趁热打铁总能再刷一波好感度,成与不成,也总要给一个回话。
嫡母准备的拜师礼,也被小厮带着,一并往山上走,就是没有大人出席,稍稍有所缺陷,考虑到纪父的官职,忙于公务什么的,也算是说得过去。
道观中,玄阳先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沉肃着脸,见到纪墨身边儿没有大人,微微皱眉:这等事情,小公子还是与家中多多商量才好。